第22节

  霍妈妈去学校领人,前一秒点头哈腰给老师认错说回去好好管教, 下一秒把霍星叶带到肯德基点了个全家桶,一边看着闺女大快朵颐, 一边给她擦嘴,说:“我以前教你的话是不是忘了?别人对你好一分,你对别人好五分,别人对你坏五分, 你就拿十分的颜色给他瞧……打人不打脸, 要朝暗处看不到的地方用力, 骂人不揭短,提高效率字字扎心……”
  地下停车场灯光斑驳,平整的长路把偌大的空间割得四分五裂,各式各样的车辆一会进,一会出。
  霍星叶数到第五十二辆, 忽然笑出声来,打破两人沉默:“我好像明白我母上大人为什么那么偏好你了。”
  浅浅“嗯”了声,楚珣学着她的口气答:“我也好像明白你母上大人为什么说你幼稚了……”
  “幼稚?!”霍星叶最见不得别人说她幼稚,腾一下就从方向盘上弹直了身子,凶巴巴地反嘲:“我幼稚你别配合我啊,我幼稚你别跟着我幼稚啊。”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无奈的低笑:“我没有配合你——”
  霍星叶不依:“你就有——”
  楚珣耐着性子纠正:“我没有——”
  霍星叶恼了:“你明明就有还不承认,你这人怎么总是这样啊——”
  “嘟嘟嘟。”
  楚珣电话挂得干脆。
  霍星叶怔了一瞬,想象出电话那头男人被戳中心思、蹙着眉头俊脸微红的模样,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就像口红和包包对女孩子的意义一样,大部分男人对车都有一种骨子里的执念。
  尽管楚珣经常开的都是正儿八经的轿车,霍星叶也是去了车库才发现他和自己有相似的收集癖。
  结构美,盘子轻,霍星叶直接开了昨天约饭的那辆柯尼塞格,点完火正在输导航,一道窈窕身影走到车旁,紧接着,“扣扣”两下敲响车窗——
  “楚教授你今天不是出差吗?还没走?”罗薇放轻嗓音,温柔地问,“这辆车以前就见你开过一次,今天看到也是缘分,”她顿了顿,“方便我搭个车一起走吗?”
  两人座的跑车,你要搭车?
  霍星叶心里嗤,手上却是匀速摇下车窗,素白五指勾掉脸上质感极佳的墨镜,朝看向车窗外的女人,展颜一笑:“当然方便,能送罗副院回家是我的荣幸。”
  从那副楚珣从不戴的墨镜到鼻子到唇,最后看清那张明艳的脸……
  罗薇脸上笑意霎时凝固:“怎么是你?开这辆车?”
  霍星叶陷着两个小酒窝,婉转道:“我以为黑车配我今天这身很好看呢,还是说罗教授对色彩时尚有什么独到的见解?”
  隔着一尺的距离,罗薇渐渐黑了脸,霍星叶却故作不察,自言自语:“出门前还纠结了一会,我果然应该开那辆银色的奥迪啊……”
  罗薇转身就走。
  “楚珣也是,这么多车,也不会告诉我哪辆好开哪辆不好开,他不知道心性不稳的小女生做什么都是图好看吗……”
  罗薇“滴答”按开菱格对面的白色轿车,坐到驾驶座上,倏一下,白影自霍星叶车前晃了一影,飞驰而出。
  霍星叶朝她挥挥手,甜声叮嘱:“罗副院您慢点嘞!”
  回答她的,是一缕滚热的尾烟。
  ————
  霍星叶以前很怕安静,那种四下无人、空旷得可以听见钟摆和心跳的寂静会让她恐慌。纪苒柚没结婚时约纪苒柚出来玩,纪苒柚结婚了就叫着一帮狐朋狗友到各处喧嚣。
  她下午回塞纳河畔本想休憩一会儿去做spa,意外地,窝在楚珣喜欢坐的沙发上,游戏一玩就是一下午……也不觉得寂寞,也不觉得惧。
  等到差不多八点,她点了个烧烤当宵夜,吃完后,懒懒散散打开笔记本初始化校园内网账号,注册完成后逛进灌水论坛,首页几乎全是“霍哥儿”在飘。
  置顶的是一条秒拍视频,巡视的场景很熟悉。第一次尝试和某人名字连在一起的绯闻,霍星叶生出些赏心悦目感,喉咙滚了滚,淡定点进去。
  说支持的,说不搭的,喜欢她踩楚珣没钱的,喜欢楚珣踩她妖艳风骚的……
  相比微博那种鱼龙混杂的修罗场,在校学生的措辞真是温和得不能再温和。甚至,那些刻意而为的脏话,在霍星叶眼里都像月亮山七月盛开的木槿,稚嫩,奶白,带着不自知的素香。
  平板尺寸标准,她翻页缓慢,偶尔遇到有趣的评论,便截屏发给楚珣。手机,就是在这个时候响的。
  “下午我回去看爹妈被跟拍,摔了一个狗仔的手机。”纪苒柚的叙述很平静。
  霍星叶挑眉:“所以?”
  “给他赔了个新的,检查内存的时候,发现了一个联系人,”电话那头倏地传来了一声低浅的呻吟,“轻,啊,轻点”,“彭悠月。”
  霍星叶吓得手抖,平板翻几次身“哐当”砸下床。
  她一边给吃疼瞪她的冬将军点头道歉,一边挂着同款严肃脸呵斥对方:“柚子你特么节操呢?啪啪啪还要打电话,还能叫得更销魂吗——”
  “啪你妹啊,老子肩周炎犯了在做按摩,”纪苒柚翻了个白眼,没好声没好气道,“你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我周一回剧组就直接给解聘书了。”
  “怪不得,”霍星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昨晚有狗仔偷拍我和他,当时我想了半天没捋明白,你圈知道我确切在南大的都不会卖我,不知道我在南大的也没法卖……原来是她。”
  纪苒柚问:“需要我找个理由吗?”
  “留着吧,反正已经公关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霍星叶赤脚踩在地毯上发出轻微的“蹬蹬”声,“估摸你昨天说她,她心情不好,哎。”
  按摩师的手法轻重得当,连带着纪苒柚一声嗤笑都随着那节奏发得抑扬顿挫:“别和我说……你欠她……草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我只是懒得管,”霍星叶把冬将军搬回客厅的鱼缸,手背拍着嘴打哈欠,“朋友,你听说过爱情吗?”
  “呵,”纪苒柚满是不屑,“我只知道你整个暑假相思成疾人家爱理不理,估计现在也是?”
  现在?
  霍星叶舌头抵住白齿徐徐舔舐,眼波流转,笑而不语……
  夜色沉沉欲坠,屏幕浮光绮丽,杀戮沸反盈天。
  吊着一口气从黄金直接肝到钻石,一直到凌晨,霍星叶发的微信,楚珣还没回复。
  第二天给他拨电话,他大抵在忙,仓促回了句“没注意看”,便匆匆挂断。
  第三天给他拨电话,霍星叶一边在冬将军壳上随手涂画,一边软软地和他道:“中午在喷泉旁边遇到一个女生要合影,结果我穿着高跟鞋没站稳,差点掉进了喷泉里。”
  “下午吃外卖的时候把电视遥控器砸冬将军身上了,幸好壳厚,要不然都被砸傻了。”
  以及……
  “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不太清楚,我在忙。”电话那头的男人清淡答。
  “好的,你先忙,我睡了么么哒。”
  “嗯”一声,挂断。
  霍星叶猜,他可能站在一处露天的地方,月色本就稀薄,风一吹,便散了,只留下凉意穿膛……
  冬将军背上寥寥几笔红花含苞欲放,霍星叶心口生冷,经久难息。
  第四天,他的电话干脆都打不通了。
  一遍一遍的“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机械刻板,比艺术鉴赏的理论体系更枯燥乏味,霍星叶不想看,不想听,却又不得不看,不得不听,宛如一口郁气攒在胸口,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
  楚珣就像人间蒸发般,所有的消息都石沉大海。
  如果后来他没接那两个电话,没说“他在忙”,霍星叶大抵不会这么执着,可他就是接了啊!
  霍星叶真的不信有什么差可以出到百分百没信号,有什么科研可以忙到一个电话也回不了……
  每天给他发短信说说生活琐事,说说卖萌犯蠢,说到最后,霍星叶也不知道是在等他回应,还是踩着上一天的轨迹自己和自己较劲……
  直到,第十天。
  《仕杀二》剧组挪到a市近郊取景,霍星叶驱车杀过去,纪苒柚捧着她的脸问“我草怎么瘦了这么大一圈”,然后告诉了她一个恋爱中的词,叫“冷暴力”。
  “可我没和他恋爱,哪儿来的冷暴力,”霍星叶蹙了秀气的眉,“我感觉他是真的再忙,却又无法说服自己,他怎么才会忙到五分钟的聊天时间都没有。”
  纪苒柚从冰箱里取了盘西瓜,拿了最中央最沙最红的一块递到她唇边:“可能你太热情,他端架子想冷冷你?”
  霍星叶接过来咬一口,嘴里一半冰一半甜:“可能只是单纯不喜欢我?一瞬的好感过后就再没有动心?”
  纪苒柚神色复杂:“你想太多了吧,他最多是口是心非,都说了不放心怎么会不喜欢——”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之前有多少次我笑脸凑上去被他无视,我伸手给他打招呼被他忽略,我提着多重的东西在后面追着他跑,他步子都不曾慢下丝毫……”
  顾沉带着午饭去剧组找自家老婆时,正好撞见这副光景。
  霍星叶满脸失落地在抱怨。
  自家老婆脸上写着楚珣又渣、又喜怒无常却没法劝闺蜜放手,一张好看的小脸拧得皱皱巴巴:“你等他回来再看嘛,别想太多,女孩子就是容易脑补。”
  “我觉得他就是不喜欢我。”
  纪苒柚安慰:“真的没有,感觉他那么冷的一个人能和你说那么多话,已经很好了……”
  顾沉把餐盒碗筷一一摆到餐桌上,小声对纪苒柚说:“有你最喜欢的水煮肉片。”纪苒柚朝他撇撇嘴,“草草心情不好,我不太想吃。”
  霍星叶和柚子太熟,也无所谓虚礼:“真的这么多天杳无音讯,我怎么吃得下,他就是不喜欢我——”
  “他喜欢你。”
  顾沉打断霍星叶的话,给纪苒柚薅了整整一大勺肉片,一边拂肉片表面的辣椒,一边漫不经心道:“我和他认识十几年,如果他不喜欢你,别提住进他家了……你连说这些话的机会都没有。”
  霍星叶从纪苒柚碗里夹了一块:“什么意思?”
  顾沉不回答,只是轻飘飘瞄了她一眼,霍星叶犹豫一下,还是选择在纪苒柚憋笑的神色中,尤为不甘心地把肉还到闺蜜碗里。
  刚落筷,便听到顾沉懒洋洋地接着道:“我也不知道别的。”
  霍星叶刚想抢回来——
  “你回去看看他书房左边柜子第二格抽屉里面的东西……密码我也不知道,你可以猜猜看,不过,”顾沉眼底划过一丝兴味,“相信会有惊喜——”
  “改天请吃饭。”
  霍星叶朝柚子抛了一个飞吻,匆匆离开。
  纪苒柚用筷子戳了戳碗里那块被觊觎过的肉,有些担忧地问:“你该不会胡诌的吧?楚珣柜子里有什么东西你怎么会这么清楚?”
  顾沉指了一下自己的唇:“亲我一下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纪苒柚掐了一把他大腿:“剧组这么多人呢……”
  “他们又没看我们——”
  纪苒柚以手挡脸飞快在顾沉唇上啄了一下,男人得了好也不耍赖,春风般清润的五官浮上一层笑意,亲了亲自家老婆的额头,一边给她盛汤一一边解释道:“七月我路过月亮山不是顺道接了个人么?”
  纪苒柚:“是楚珣朋友?”
  “是楚珣当时马上要毕业的一个学生,”顾沉道,“本来和导师一起坐动车去月亮山科考,结果中途被下了遣送令,可怜孩子在我车上就一直嚷嚷跟了楚教授三年终于见他暴露颜狗本性人面兽心……他给我说,有个漂亮姑娘问他可不可以换座位,他发消息问楚教授,问着问着突然想起教授不喜欢和陌生人靠这么近正想拒绝,结果楚珣给他回,偶尔助人为乐也可以。”
  纪苒柚“噗嗤”一声,中肯点评:“骚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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