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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节

  “为什么?”
  “小哥你忘了我还有一帮子师兄弟啊。”曹步廊苦笑道:“他们可是各个都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以前我有本事,还不惧怕他们,可现在……他们一定会杀了我的。”
  我道:“你的师兄弟也杀不了你了。”
  曹步廊惊疑道:“为什么?”
  我道:“因为他们也全都成废人了。”
  曹步廊愣了愣,然后惊喜交加,道:“真的?!”
  “刘步纲死了,丁藏阳和朱步芳废了。”我从口袋里拿出来毒墨斗在曹步廊眼前晃了晃,道:“这是朱步芳的东西,你认得?”
  “认得,认得!”曹步廊瞪大了眼睛,道:“那里面是毒墨汁!海绵团浸毒,用水填补,可用三年!这还是个新的,我见过朱步芳用。”
  我心中稍稍吃了一惊,感情这毒墨斗这么厉害!?我还以为里面的墨汁用完以后,这墨斗就废了,原来里面只要有海绵芯在,往里注水就可以用上三年!
  瞥了曹步廊一眼,见他喜形于色,我不禁冷笑道:“你的师兄弟死的死,废的废,从今以后,你的命保住了,这下你高兴了?”
  曹步廊欢喜道:“我就知道,你们不会放过那帮妖人的,他们不知悔改,又入了邪教,简直是死有余辜!”
  “说的就像你不是似的。”我深觉曹步廊行低劣,不想再跟他多说话了,转身就要离开,曹步廊忽然喊道:“小哥,你等等!”
  我头也不回的背对着他道:“干什么?”
  曹步廊道:“你救了我的命,我无以为报,《厌胜经》就给你了!”
  “呸!”我回头啐了一口,厉声道:“你以为我稀罕你那破书吗?!”
  “不,不稀罕。厌胜门的小小左道怎么能入麻衣陈家的法眼……”曹步廊讪讪道:“那,那我把飞钉术传授给你?我虽然功力被废了,可是飞钉术的技巧仍然知道,传授给你,不是什么难事,你只要……”
  我不等曹步廊把话说完,便打断他道:“中了!你不要再说了,你和你们厌胜门的东西,我全都不要,也一概不学!”
  曹步廊低声道:“那,那你不是还拿了毒墨斗么?”
  “这是我叔父叫我收着的。”我道:“这东西太厉害,随便丢在外面,如果被坏人捡到了,贻害无穷!”
  曹步廊道:“那和合偶你不是也收了么?”
  “你!”我被曹步廊气的语塞,本来想说“还给你”的,但是又十分的不舍得,毕竟心存“明瑶”的念想,真是气愤愤有口难言,俗话说拿人手短,真是不假。
  曹步廊见我不语,以为我动了心思,便道:“小哥,其实飞钉术不是厌胜门的本事,那是我自己悟出来的独门绝技,江湖上再没有别人会使!我见过你动手,也见过你的手掌,你掌心圆润,掌缘浑厚,五指粗长,食指、无名指又是一样长短,且与中指相差不多,这是你从小练功练出来的迥异于常人的一双手,非常适合学习此术!而且我可以肯定,如果你学了这飞钉术,威力胜我十倍!”
  “不学!”我道:“拿了你的和合偶,我已经后悔都来不及了!再学你的飞钉术,该多恶心?不学!”
  “干嘛不学?”一道声音忽然自外而内传来,接着叔父的身影便踏进了屋子里。
  “大。”我迎上前去,道:“您回来了?”
  “嗯。”叔父斜着瞪了曹步廊一眼,吓得曹步廊浑身一颤,不自觉的往后缩了缩身子。
  “老赖种,看见你就想弄死你!”叔父骂了一句,曹步廊更是害怕。
  叔父又看向我道:“这赖种虽然赖种,不过还是有点真本事的,他刚才也不算吹牛,他的飞钉术确实独步江湖,我没见过别人会使。就是他的功力太弱,所以施展出来威力并不十分的惊人。不过,对付一般的好手也绰绰有余了。道儿啊,你学了是有好处的。”
  “对,对。”曹步廊道:“陈相尊说的对极了,小哥,我也是一番好意……”
  “你闭嘴!”叔父瞪眼道:“我和我侄子说话,你少他***放屁!”
  曹步廊立时闭上了嘴,连大气也不敢喘了。
  我倒是没想到连叔父也叫我学曹步廊的本事,心中一时难以接受,道:“大,我学咱们陈家的‘一线穿’手法,那是正道,如果练到您那样的程度,自然也是独步江湖,为什么要学他的?”
  第206章 开封赌城(四)
  叔父盯我了半天,只不说话,弄得我心头发毛,不禁道:“我说错话了?”
  叔父摇了摇头,道:“你学了‘一线穿’的手法是不假,可是你的手法是我教的,但是你却练不到我这样的境界。”
  我以为是叔父嫌我练功的天分不高,便道:“我比您笨一点,但是努力练习,时间长些,也总会和您一样的。”
  “不是天分的问题。”叔父道:“如果是天分,你比我的高。我对你明说了,如果是你爹亲自教你‘一线穿’,那你自然能练到极致,也就不用学这飞钉术了。”
  我诧异道:“那是为什么?您的‘一线穿’和我爹的‘一线穿’难道有什么不一样吗?为什么老爹教我,我能练到极致,而您教我,我就练不到?”
  “很简单。”叔父道:“‘我先问你,一线穿’的要旨是啥?”
  “气。”我道:“提气、运气、使气,以气贯之。”
  “对。”叔父道:“所谓‘一线穿’,就是‘气出内外贯一线,无论刚柔莫不穿’,所以说这使气的法门就跟使气的人关联极大,我走的是阴极一路,你爹走的是中庸平和之路,而你又和我不同,反而与你爹相近,所以我的境界,你达不到。可是,即便都是‘一线穿’,手法大致相同,因为使气的刚柔不同,修炼的效果便也有些差异,你用我教的手法,以中庸平和的气,既无法达到我的境界,也无法达到你爹的境界。懂了?”
  我惊道:“为什么您走的是阴极一路,反而教我走的是中庸之路?”
  叔父“嘿嘿”一笑,道:“因为你不够狠,不够戾,更没有杀气!像我这样的人,杀生多了,自然阴极,不然江湖中人为啥会叫我阎罗?你瞅瞅他!”
  叔父伸手一指曹步廊,然后朝他走了过去,曹步廊吓得面如死灰,却也不敢吭声,只瑟瑟发颤着,不停的吞咽口水,叔父走到他跟前以后,回过头来对我说:“道儿,你看他的汗毛,已经竖起来了。”
  我近前一看,果然如此,曹步廊的皮肤颜色惨白,寒毛竖起,就连脸上也不例外。
  叔父道:“因为我一走近他,他就觉得冷!那就是杀伐之气带来的阴寒!你可不行,你挨着他,他都不会竖汗毛。懂了?”
  我这才明白,“一线穿”的运用,以气最为重要,叔父和老爹的气质迥然不同,手法也会稍相诧异,而我是叔父教出来,自然无法达到他们两人的境界。我略一沉吟,然后道:“达不到您和我爹的境界也没什么,反正不过是暗器的手法,暗器也没有多重要,我少用就是了。只要我把六相全功别的本事都练好,也是一样的。”
  “道儿,你要是瞧不起暗器的手法,那就不对了!”叔父沉声说道:“咱们陈家的六相全功,与咱们陈家的相术并称,冠绝江湖,哪一项本事拿出来单论,都可以笑傲群雄!我是麻衣陈家的嫡系,却不是家里头的长子,所以不能学陈家相术的精髓,于是只能在相功上下狠功夫。我的天资又有限,跟你爹和你三叔都比不了,就靠着无妻无家,无牵无挂,几十年如一日的苦学,才挣得了今天的成就!那是耳、目、口、鼻、身、心六相,相相俱到!落下哪个本事都不成!‘一线穿’考究的是你的眼到目到身到心到!这是六相全功中最要紧的本事之一!你能小瞧它么?”
  我见叔父说的庄重严肃,知道自己的话可能有些让叔父不满了,连忙低头认错,道:“是,侄子懂了。刚才是侄子说错话了。”
  叔父缓了缓脸色,道:“我知道你不是看不上‘一线穿’的手法,而是看不上暗器,你心里头想暗器不光明正大,偷偷摸摸的打人不咋体面,对不对?”
  “对。”我确实是有这样的想法。
  叔父道:“你既然也是踏入术界的人,就应该知道,这世上从来都是高下相形,长短相应,黑白分明,既然有亮,那就肯定有暗!难道你能只过白天,不过黑夜?”
  我摇头道:“那不能。”
  “就是啊!”叔父道:“天底下有阳谋,就有阴谋,有明,就有暗箭,无论哪一样,你都得知道!因为无论懂哪一样,都是懂做人!其实暗器也不下流,它跟刀剑棒最大的区别不就是暗器是藏起来不叫对头看见的么?那是由近及远,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只有那些在暗器上弄毒的人,才叫下流!”
  我听得心悦诚服,道:“侄子知道了。”
  “一线穿,你学不到我的境界,也到不了你爹的田地,这是我的遗憾。”叔父瞥了一眼曹步廊道:“可巧,我瞅见这家伙的本事确实还有不赖的地方,他的飞钉术运用巧妙,刚好能弥补你的短处!这就叫缘法!送上门来的,不学白不学!要叫你三叔来说,那就是——天予弗取,反受其咎!”
  我踌躇道:“大,真的要学?”
  叔父道:“我说的嘴唇都白了,你说你学不学!?”
  我道:“那要不要问问我爹?”
  “你爹出去了。”叔父道:“我告诉你,今天晚上,你要么在这里跟他学飞钉术,要么去西院跟何卫红喷侃去!反正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听见你娘在白话何卫红,教她主动点,多跟你说说话,何卫红可就在那院子里等着你回去呐!”
  我吓了一跳,连忙道:“那我不回去!”
  叔父道:“你要是学的话,我就过去说你在练功,练到了紧要关头,不敢打搅,谁要是来打搅,你就得走火入魔。你要是不学的话,那我可不管你了。”
  “中,中。”我连忙道:“我学,我学!大,您赶紧过去告诉他们,说我要彻夜练功。”
  “那没问题!”叔父咧嘴笑了起来,扭头又看曹步廊,变脸作色说道:“姓曹的,只给你一晚上的时间,要是明天早上我侄子没学会这飞钉术,你就等着死!”
  “啊?!”
  曹步廊本来在一旁听我们说话,不提防突然找他的事儿,吓的从地上猛然站了起来,叔父指着他道:“叫你闭嘴,可没叫你说话!”曹步廊满腹委屈,却敢怒不敢言,叔父已大摇大摆的去了。
  我和曹步廊面面相觑,曹步廊咽了口吐沫,道:“小哥,你,你可要上点心啊。我觉得你叔父不是说着玩的,会真要了我的命……”
  我道:“我既然要学了,就肯定会上心的。”
  曹步廊道:“那咱们现在就开始?”
  我道:“好啊。”
  曹步廊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根铁钉,递给我,道:“小哥,你先自己拿着,感受感受。”
  那铁钉两寸多长,几乎筷子粗细,黑黝黝的生铁铸就,沉甸甸的质地粗糙,我在手里摩挲了片刻,突然感觉这大铁钉质朴无华,虽然不怎么好看,但是却叫人感觉安心,倒也很合自己的胃口。
  曹步廊道:“小哥,感觉怎么样?”
  我道:“挺好的。”
  曹步廊道:“那我就开始说了。”
  我“嗯”了一声。
  曹步廊道:“一般用的暗器,有特制的和就地取材的,就地取材的多是石子、树枝、铁片……用这种暗器的人一般都是本事极高的,像你叔父和你父亲那样,一般的人可玩不转。特制的暗器种类不少,比如说手中剑、太极球、飞蝗石、金钱镖、流星镖、流星锤、海星镖、回形镖、旋风镖、梅花针、指缝针、甩手箭、袖箭、鞋针、弹弓、竹炮、飞爪、毒雾、舌针、吹笛、辫刀……这些特制暗器又可以分门别类,分为力、机、药、连、吹、风六种,‘力’是指直接用手打出去的暗器,比如飞蝗石、太极球、金钱镖等,‘机’是说发暗器用的是巧制机关,比如袖箭、弹弓、竹炮等,‘药’是指喂了毒药的下三滥暗器,‘连’是指不脱离手脚发肤的暗器,比如飞爪、流星镖、鞋针、辫刀等,‘吹’是指用嘴喷射的暗器,比如毒雾、舌针、吹笛等,‘风’是指用空气控制力道、方向的暗器,比如回形镖、旋风镖……”
  我听曹步廊说起暗器来,如数家珍,详尽细致,有许多是我见所未见的,更有些是我闻所未闻的,便不禁对他有些刮目相看,此人果然有过人之处,倒也不是纯粹的不学无术的猥琐无赖小人。我道:“你怎么懂得这么多?连我叔父都未必比你更熟悉暗器。”
  曹步廊听我夸他,略微有些得意的笑了笑,道:“小哥过奖了,其实也没什么。只因为我精通木工,常弄些奇技淫巧,也研究过机关,喜欢拆开一些特制的暗器观察,所以知道的比较多些。当然,刚才我所说的有些分类是我自己编排的,我也是容纳了百家之长,才创出了飞钉术。”
  我点了点头,道:“你接着说暗器。”
  第207章 开封赌城(五)
  曹步廊道:“飞钉术属于‘力’,手法类似飞镖,但力道的运用却又近似于甩手箭,而掌控方法却又仿佛指缝针,可谓是博采众长。我具体跟你讲一讲。”
  只听他细细道来:“飞镖的手法要旨有四,乃是‘上、稳、多、开’,意思是说镖头要朝上,握镖要稳重,握镖的指头要多,不握镖的指头要散开,飞钉术也类似于此,只有一处不同,飞镖多有羽翼把控方向,而铁钉则没有,这是铁钉的高明之处,也是它的难为之处,因为没有羽翼,方向就很难控制,可是既然没有羽翼,便也不必过分顾及气流的干扰。这些,你能懂吗?”
  我一边听,一边自己思索,有不甚明白的地方,就问曹步廊。这是曹步廊的专长,所问之处,无一不搔到他的痒处,因此他解说起来,兴高采烈、侃侃而谈,不但言无不尽,而且还时不时的手把手教我如何运转手法,直到我完全清楚、熟稔。
  我修炼“一线穿”有十多年的时间,对暗器的诸般手法其实也熟悉,这飞钉术虽然独树一帜,但毕竟不脱大类,弄清楚其中的关键之处后,学起来也不算很难。
  开了个好头,我和曹步廊都轻松下来。眼见天色发暗,在这屋里待的时间着实不短了,便叫曹步廊先歇一会儿,我则去了趟茅厕。而曹步廊其实也早已经是忍不住了……
  各自方便之后,回到屋里,开始讲飞钉术的力道运用。曹步廊现在已成废人,无法发力,因此只能假模假式的为我演绎,他道:“飞铁钉的时候,力道的运用就好似甩出手箭,就是要用手腕和手指配合发力!手腕有‘抖、甩、转、摆、拨、沉’诸般变化,手指也有‘弹、黏、夹、拧、勾、分’各种不同,飞钉术的力道运用就是把手腕和手指的力道变化整合起来,因此能使出三十余种不同的手段!而且,等到练习熟稔之后,铁钉数目还可以递增,一而二,二而三,三而四……单手变双手,十指变双掌,妙用无穷!不过,以我的水平,还达不到飞钉术的最高境界。不过,小哥的天赋过人,功力浑厚,应该不难的。”
  我听得暗自咂舌,心道:看来之前真是小瞧了这曹步廊,不料飞钉术竟然如此厉害!
  只听曹步廊又说道:“飞钉术的力道运用近似甩手箭,可又有一点大不同之处,那便是‘以气贯之’。刚才听小哥你和令叔谈论麻衣陈家的‘一线穿’,恰也是气的运用为重,这点真是不谋而合了。只要小哥能把‘一线穿’的运气之法用在铁钉上,就能把控好力道所发之向,将铁钉运转的好像自己手里长出来的一样……”
  这力道的运用,比手法又复杂了许多,曹步廊把手腕、手指和气的每一种用法,每一种结合,每一种变化都拆开了,又连起来,一一给我细说,这一通讲,只说了两个多小时,外面已经是昏黑如墨了。
  我把屋里的灯打开,然后捏着铁钉,试着运气发力,将其打出去,曹步廊在一旁观看指点,只要有偏差的地方,他就叫停,重新纠正。不得不说,这曹步廊虽然已成废人,可是眼力之毒,经验之足,仍然远在我之上。就可惜屋子里的墙壁,被飞钉打的坑坑洞洞……
  “来吃点东西。”叔父突然走了进来,端了些馍、菜、稀饭,正要放下时,猛的讶然一声,叫道:“乖乖!把老子的墙弄成马蜂窝了!”
  我笑道:“是您叫我们在屋里的,总不能光说不练。”
  “说的好,哪能光说不练!钉,反正这房子是你爹盖的,坏了他修。”叔父说着,又扫了曹步廊一眼,道:“姓曹的,我刚才过来了几次,听见你讲的东西了,不赖!算是把压箱底的货都掏出来了。冲你这表现,你的命是可以保住了。”
  曹步廊讪讪的笑了笑,道:“多谢相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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