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

  艾伦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苏明关押室的门口,他远远地注视着苏明,冷淡地开口:爱情与信仰,真是一种两难的抉择。你要捍卫其中一个,就得放弃另一个。
  艾伦斯临走前告诉苏明:我期待你做出最值得的选择。
  苏明听完艾伦斯的话,还流着泪,忽然就笑了。
  爱情,信仰?
  艾伦斯,这个高傲的前任上将,以为谁都跟他一样,可以冠冕堂皇地说这两个词。
  以为苏明是铁血勇武的卡斯诺战士,在地下战场里顽强不屈地作战?
  才不是,才不是呢。
  苏明这条命,除了爱唐这件事外,从来由不得他自己。
  唐最后一次来见过苏明之后,连续一周,都没有再露面,每天都要提审他的艾伦斯,丝毫没有提过关于唐的事。
  他任凭着苏明去胡思乱想地瞎猜,让他在一片纷乱思绪中崩溃防线。
  无数个夜晚里,苏明躺在关押室那张单人床上,盯着天花板,无限欣慰地想,唐终于不再来找他了,他终于想明白要跟自己断绝关系了。
  这是好事,唐以后还得继续生活,他还有大把的好时光。
  苏明觉得自己很高兴,尽管他已经泪流满面,枕头都一片濡湿,他也觉得,自己是高兴的。
  苏明在某次用餐之后,悄悄藏匿了一只小汤匙。
  这种混合金属制品,边沿很钝,不过好在它不是那么的坚硬,只要施加给它一些坚持不懈的强力,它就会改变自身的形状。
  苏明每晚都蒙在被窝里,悄悄拿着那只小汤匙,在床内侧坚硬的墙壁上,一下一下地磨着。
  他一边磨,一边回想着跟唐在一起的点滴,如数家珍似的把那些片段回味了一遍又一遍。
  他想着,手里磨汤匙的力道,就增添了一丝绝望的凶狠。
  苏明夜里不睡觉,他整宿整宿地磨,终于在他连续几天的不懈努力之下,汤匙的边沿被他磨到薄得像纸页。
  也锋利得像刀刃。
  苏明于被特遣局抓捕后的第十天夜里,在关押室中,藏在被子底下,用他磨尖利了的汤匙,划开了左腕的血管。
  温热的血汩汩地往外淌,很快就被吸收进了被子里,外表一时之间还看不出端倪。
  只等着那血液淌干了,第二天看守叫他起来,一掀被子,一片猩红黏腻里,包裹着他的尸体。
  苏明在血液与生命力的流失中,重新回顾了一遍自己的半生。
  很多事,他都已经记不清了,他脑海里,双亲和弟弟的长相都已经变得模糊。
  那时候,苏明还很小,有十岁吗?也许比十岁还要大上一点,苏明记不得了,只能估算出大致的年龄阶段
  不过苏明的弟弟,比他还要小,是雌虫还是亚雌来的?忘了,总之,也是个柔稚娇嫩的小蝴蝶。
  时间过去了太久,或者,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苏明那些苦痛回忆,苏明总是不能清晰的回想起来。
  他只记得,战争猛然间就开始了,他们一家子开始奔波逃命。
  他的雄父,是最先出事的,他好像是在某一个清晨里,离开了他们下榻的临时落脚点,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苏明的雌父,后来只能独自拉扯着两个孩子。苏明已然能够自己看护好自己,时况艰难,他提前长大了,但是他弟弟还不行,他还不会走路。
  那天,苏明的雌父,怀里抱着小弟弟,手里领着苏明,他们趁着轰炸过后片刻的喘息时间里,跟着难民队伍一起,踏过城市的废墟,去领取政府的救济品。
  外面太危险了,临出门之前,苏明的雌父撕掉了一路辗转携带着的那本《莫兰经》。
  厚实硬质的封皮,被雌父用带子捆在了苏明幼小的身体前后两面上,制成了一件简陋的防弹衣。
  又给苏明的脑袋上,罩上了一只小汤盆,全副武装,这才带着孩子们出了门。
  苏明那时正是顽皮的年纪,正排着队,他不安分,他左瞧瞧又看看,发现在不远处的废墟上,开出来一朵诡魅的花。
  黑色的华丽的郁金香在成为废墟之前,那一片曾是个花店,其中培育的名贵花朵,经过战火洗礼后居然不死,顽强地从废墟下钻出来,开了花。
  它兀自开在一片断壁残垣里,珍稀、华贵又不祥。
  苏明悄悄松开了雌父的手,他大胆地奔向那朵花,他穿过阻碍,爬到了腐朽溃烂的钢筋铁骨中,一伸手,把花采到了手里。
  他第一次见到黑色的花呢,好香好香,他扭过脸去,雀跃着,要呼喊自己的雌父来瞧。
  结果就在下一秒,领取救济品的队伍里爆出轰地一声巨响。
  地动山摇,爆炸的冲击波,把小苏明也给震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摇摇晃晃地,他趴在一个叔叔的肩膀上,是邻居家的叔叔,在背着他跑。
  小苏明的头盔不见了,手里还攥着那朵罕见的花,但是花瓣已经全掉光,只剩下个光秃秃的花杆,杆上残余着一丝半缕花朵芳香的灵魂。
  苏明问:我爸爸呢?我小弟弟呢?
  叔叔回答苏明:他们被炸死了,死的很快,没有痛苦。
  再之后的事,苏明记不真切了,好像没过多久,那个叔叔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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