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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说着他将手覆在已抽出一半的刀上,慢慢往回推:“师兄觉得呢?”
  一声“小白”打破了难得平静的气氛。他眼见花渐明缓和不久的脸色骤然生变,心中暗自无奈。然而当他陡然意识到这声“小白”来自何处时,自己的脸色也随之改变。
  容寸心的视线扫过两个不省心的徒弟:“你们……有事儿?”
  “人在里面睡着,熬过今晚,这条命便丢不了了。”他朝郁白摆摆手,“去瞧瞧吧。”
  ——虽然他并不希望赵某这张脸再次出现在小白面前。
  他咽下一句“今晚可能比较难熬”,看着郁白的身影匆匆消失在门口,重新去看花渐明的脸:“小花儿,有事找我?”
  。
  郁白整了整神情,收拾成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后才踏进屋子,虽然他明知赵钧此刻正昏睡不醒,别说自己进门的声音,便是泰山崩于前也吵不醒他。
  他关上门,将微凉的雨丝隔绝在外,却忽地停住了脚步。
  他突然……有那么一点不想见到赵钧了。
  至于原因……假若郁白说得清楚,便不会在这里停住脚步了。
  他可以在绝境之中拔剑相护,却没办法在劫后余生之时走到他的床头。前者是义愤,后者却代表了背叛。
  背叛自己在深宫中的三年,背叛自己曾受的折辱,背叛曾立下的“此生不复相见”的诀别。
  他未曾忘记自己所受的痛苦。他曾经那么渴望逃离深宫,逃离这个叫赵钧的人,不曾一次满怀恶意地希望这个皇帝早日驾鹤西去,为什么今日又心急如焚地担忧他的病情?
  他这样做算什么?这真的还是他自己吗?
  眼下的情景,真的还是他苦苦求索得来的自由吗?
  反正赵钧已经没有生命危险,自己多看他一眼少看他一眼对他的痊愈也没有影响,不急着这一时半刻——郁白心理建设完毕,索性倚着门框发起呆来。
  容寸心诊病时不喜打扰,因此这屋子只有他和赵钧两人,没有人能来打扰他这毫无道理的发呆。他就在雨打枫林的沙沙声中抱臂静思,偶尔借着数灯花的契机,骗人又骗己地拿余光瞄一眼赵钧。点点雨声敲的他心烦意乱,他索性闭上了眼睛,任黑暗包裹自己。
  他素来不是喜欢逃避的人,然而这一刻,他却不想再直面自己了。
  也许是今日太过疲惫,他不过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困意上涌,神思便混沌起来。
  周身轻飘飘的好似在云端,郁白勉力睁开眼睛,在看到眼前景物时愣了一下。
  这是……御书房?自己怎么来到了这里。
  郁白揉揉眼睛,只见四下景物分外熟悉,而那紫檀木书案后正站着一人提笔作画,全神贯注的模样,似是全然未注意到他的到来。他便也不客气地凑上去,想要瞧瞧这人画什么画的这般出神。
  然而这一瞧却是愣了。那画上的少年一身劲装,黑发高束,带着笑意的双眸好似天边皎皎明月。他左手持剑,右手牵了匹丰神俊朗的白马,不是他又是哪个?
  霜毫笔勾勒完那飞扬的发丝,赵钧却没有放下笔,只端详着那幅画作,轻声问道:“阿白,你看我画的像么?”
  不像,一点也不像。郁白撇撇嘴,这鼻子给自己画的这么歪,脸还胖了一圈,像只拍扁了的面团,跟自己哪有半分相似,说是那贺念白还差不多。
  他正要答话,却陡然看见窗外枯萎凋谢的蔷薇。
  一股寒意硬生生冲进他天灵盖,将他全身都冻住了。
  他眼睁睁看着赵钧叹了口气,搁下笔,慢慢将画像卷了起来:“你若是在,肯定要说我画的不像。也是,你那么好看,一幅画怎么画的出来。”
  知道还问。郁白心中吐槽,思绪却不由自主地跟着赵钧走了。
  赵钧不知想起了什么,露出的笑泛着些微苦涩:“我这些日子白白画了这么多幅画像,却越来越记不得你的样子了。你也是狠心,这么多天,春天过了,冬天过了,却总不肯到我梦里来瞧一瞧,怕是还记恨着我吧。”
  郁白看着,心中竟也有些莫名的悲凉,然而却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他默默看着赵钧打开匣子,将最新的这幅画作小心放到最上面,里面赫然是几十卷新旧不一的画轴,最里面的一个已经泛起了黄。
  赵钧轻轻摩挲着木匣子光滑的表皮,不知是问与何人听:“一别多日,你还记得我吗,阿白?”
  ……我记得你啊。郁白张了张嘴,下意识答道:“我……”
  一阵天旋地转,踩在云端的飘渺之感不知何时消退,郁白猝然惊醒,险些跌倒在坚硬的地板上。
  逐渐清晰的视野里,那盏灯花依旧在扑簌簌地跳跃。郁白盯着它出了会儿神,才恍然明白自己回到了现实,回到了雨中的枫叶山庄。
  他忽地听到有人在低声说着什么。
  ——是赵钧的声音?
  心跳渐渐平复下来,郁白定了定神,走到赵钧床边,果然听到赵钧在低声说着什么。
  造孽哦,他一心发呆做梦,差点忘了这是个重病号,需要时不时倒口水掖掖被子啥的。郁白深深呼了口气,迅速说服自己人命要紧,旋即俯下身去听赵钧的需求:“我在,你要什么?喝水吗?”
  赵钧眼睛半睁不睁,声音虚无缥缈:“我要……阿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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