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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0)

  叶慕辰叫这情景吓的腿一软, 心跳加速,险些叫那壮汉大刀砍中。
  他忙低呼了一声, 得罪了!
  也不敢低头仔细看。只凭着一身高强武艺,抬手将人抛的高高的, 准确地抛过酒桌后那面四扇美人屏风,然后落在屏风后的软榻上。
  南广和惊魂未定,双手死命扯着软榻上的锦被,睁着一双水汪汪的丹凤眼,小口小口喘气。
  他先前叫人在帕子上捂了迷药,昏昏沉沉,直到被壮汉抱来船上。那贼子嫌弃他扮相太丑,非得打了盆热水,死命搓他的脸。
  光卸妆就磨叽了小半个时辰。硬是把南广和给搓醒了。
  再然后,就突然被壮汉扯掉了裤子,吓得南广和魂飞魄散,险些以为自个儿今日就要和小三儿偷来的那些话本子里一样,失身在这陌生的腌臜之地,下半辈子都要叫这贼子毁了!
  金枝玉叶自小被捧在手心里掌上明珠一般长大的南广和殿下,哪儿知道外头原来如此污浊不堪。
  他又羞又恼,眼泪一汪一汪地往下掉,心想这一幕怎么偏偏被面瘫冷脸小叶将军撞见了!
  要是崖涘赶来,他还可以一把扑到崖涘怀里放声大哭,把所有委屈都发泄出来。来的偏偏是叶慕辰!
  这时候的南广和还不知道自个儿已经偏心地,下意识里对这两人做了区分。
  在十一岁的南广和殿下心里,九嶷山大弟子崖涘当然是自己人。
  而叶慕辰只能算是个脸熟的陌生人了。
  体内融合的娇柔魂魄一直在那里嘤嘤嘤,南广和殿下神魂不稳,一时觉得羞恼,一时又觉得荒唐。白茫茫的识海内,两个寸许长的小人儿一个坐在地上哭,一个抱臂揉额。面目生的一模一样,性格却迥然不同。
  然而即便是识海内那个一向傲然的小人儿南广和殿下,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这次闯下了大祸!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放任那个娇柔的小魂儿韶华与自己一点点磨合,如孪生儿一般,水乳交融,这些日子竟渐渐有了合二为一的迹象。
  屏风格挡了视线,耳边呼喝声不断。南广和闻声抬头,只看见小叶将军与那贼子两道投在绢布屏风上的影子,你来我往的。
  那贼子一把长刀映在屏风上足有三尺长短。
  皮影戏一般!
  南广和恍惚地想,若是崖涘,崖涘肯定一挥手就将这贼子劈成碎片了吧!
  不,就连碎片都不要留下。
  真让人恶心!
  南广和突然觉得胸腹一阵作呕,转身趴在软榻边就开始狂吐。直到肚子里那一点积食都吐完了,他还是觉得脏,不断地呕着清水。
  这感觉如夜卧于尸林,全身个毛孔内都漂浮着恶臭不洁的气息。他将手探入喉管里,恨不得将心肝肠肺都统统抠出来,拽到湖水里洗刷干净。
  待叶慕辰三下五除二将人收拾了,确认那赤身壮汉死的不能再死了,这才皱着眉走到屏风后面,发愁怎么收拾眼下的残局。不料一入眼就见到那位小殿下还趴在软榻上,亵裤也没拉,吐得小脸儿惨白惨白的,手抠入喉管,吐得眼见着就要晕过去了。
  叶慕辰脚下一跌,慌忙凑过去将那人的手拽出来。凑近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居然下意识地眼神又飘过那一处青涩的秘密地带。
  果然就见到小殿下,居然与男子一般无二。
  一瞥之下,叶慕辰只觉得心里头直到现在还觉得恍恍惚惚,如同天灵盖被一道惊雷劈了似的。
  他也不知道自个儿是怎么飘过去的,低头扶住那人,声音干巴巴的,像是在沙漠上渴了七天七夜濒死的人一样。殿下您您这是,晕船?
  南广和没搭理他。
  他此刻正陷入此生绝无仅有的难堪与惧怕之中,自幼宫中教养的礼仪叫他没能当场大叫失声,又不能像见着崖涘那样抱着人痛哭,心里头烦闷的紧,一直想吐。
  南广和殿下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这里。
  叶慕辰连叫了几声,南广和都置若罔闻。
  最后叶慕辰实在没办法,又不敢继续耽搁下去,先前那老船翁老眼昏花没看清船上多了个人,但是刚才他们在船舱内打斗的那么厉害,老船翁已经察觉不对,颤巍巍迈着步子就要进来了。
  叶慕辰甚至能听见老船翁那带着几分惧意的脚步声。
  他一把将人打横卷进被子里,尴尬道:你,你先把衣服穿好。说完,倒像是他自己打劫做了什么坏事似的,耳朵蹭地热了,面红耳赤的厉害。
  他不敢看那小少年的表情,僵硬地背转过去,双手紧张地做好格斗的准备,打算一会儿等老船翁进来,一起杀了干净。
  不料那脚步声却停在舱外。
  隔着一道帘子,老船翁提着胆子颤巍巍地唤道:花哥儿,刚才可是酒菜撒了?老奴这就撑船回去,再给你备一份酒菜来?
  叶慕辰蹙眉,这老东西分明是听见了声音不对,还在装作不知,恐怕是在试探。何况他唤刚才那贼人做花哥,想必是熟识的,留着是个莫大的祸害!
  他心念一转,一不做二不休,索性飘身至帘子边,一伸手就将人揪了过来。
  也没等那老船翁呼救,顺手撩起先前那贼人的长刀,一刀结果了他。
  待将那尸首与先前那贼人放在一处,叶慕辰将刀扔下,仔细擦了擦手,又转到屏风后。见那小少年还是痴痴呆呆地坐在榻上,不住干呕,淡粉色的唇边还挂着一丝亮晶晶的口水,像是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衣不蔽体。
  瞬间嗡地一声,叶慕辰脸又红了。红的发烧。
  你,你叶慕辰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又怕这里会被人发现,只得低着头面红耳赤地告罪道:殿下,得罪了!
  隔着一床大红大绿的鸳鸯锦被,他手忙脚乱地替小殿下整理衣服。锦被本来就薄薄一层,触手丝滑,如同蒙了层纱似的。
  叶慕辰窘的耳根火辣辣的,手下悉悉索索,好不容易将人裤子拉好。顿了顿,又把小少年小心翼翼地抱出来。仔细地上下检查一番,松了口气。
  见那人虽然面上仍有泪痕,不哭不叫,一双丹凤眼迟钝地看着自己,却像不认识了一般,心里莫名一阵抽疼。
  叶慕辰长这么大,十六年里从未对谁动过心思。
  无论是祖母给他看过画像的名门闺秀,还是他随那些勋贵子弟在应酬场上见过的俊秀小倌儿,都没一个能入得了他的眼。
  他总觉得,叶家过的如此艰难,自己再不争口气,替老爹分担些压力,整日里想着些男欢女爱的,实在是愧为堂堂七尺男儿身。
  但是今儿个叫他撞见的这一桩事情,显然突破了他的承受力。
  大隋朝金枝玉叶高高在上的韶华长公主殿下,突然间老母鸡变鸭,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小少年。
  一头如瀑青丝随意披散肩头,就这样痴呆呆斜躺在画舫软榻上,一张小脸儿是这世间最美妙的画笔都描摹不出的绝色,泪痕千点罗衣露。令人全身血液都沸腾了。
  叶慕辰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一时间只觉得口干舌燥,又热的很,从未为谁激烈跳跃过的一颗心,此刻在胸腔内急鸣如战鼓,跳的他都不敢张口。
  生怕一张口,心就从喉咙里往外蹦,直接扑在眼前这小小少年怀中。
  叶慕辰只得尴尬地将人打横抱起。
  鬼使神差的,他突然回忆起这人幼时曾无比亲近自己,还数次缠着自己入宫陪他,心中一甜,便将声音放的格外柔和。
  他结结巴巴道:殿下,不要怕,我末将,臣,我是你的臣属。你放心,今儿个发生的事我谁都不说。那贼子已经叫我杀了,再也不会欺负你了。
  南广和也不知道听见没有,眼珠子慢慢地转动了一下,呆呆地瞅着叶慕辰。却是不再干呕了。
  他先前闹得厉害,发髻早散了,一头没腰青丝随意披散下来,衬的小脸儿无比可怜。青丝委地。惊世绝艳。
  叶慕辰见这招有效,一时间心也软了几分。他伸手轻抚那人发丝,带着薄茧的手指穿过乌发,入手触感说不出的缱绻。
  叶慕辰不觉更加放柔了声音,俊秀的脸上也罕见地带了几分笑意,眉目清俊如画。殿下,不要怕,我送你回宫好不好?
  不料这句话却刺激了刚刚平静下来的南广和。
  南广和立刻在他怀里奋力挣扎起来。不要,我不要回宫!脏!你放下孤,不许碰孤
  南广和实在挣扎的太过厉害。
  叶慕辰不得不费力地将人圈在怀里,牢牢地箍住他,不断安慰道:好好好,咱们不回宫。不脏,殿下不脏,殿下就是这世间的清风明月,最是干净不过的一个人儿了!
  天可怜见!十六岁的小叶将军生平第一次哄人,怀里的人儿却半点不领情,挣扎的越来越厉害。眼见着南广和脸色越来越白,额上青筋一条条显现出来,鸦羽似的睫毛不停地簌簌抖动,整个人惊惶的不行。
  叶慕辰越看越心疼,恨不得将人揉入骨血里,揣在怀里最贴近心脏的地方。心里头仿佛有个小人儿,对自己啐了一声呸!直娘贼!原来你好的是这口!果然一物降一物。
  叶慕辰,你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亲妈:凤君啊,听说您很小?
  广和:唔?本殿下目前是个痴儿,大人们的话太复杂了,孤听不懂。(比手指,对对飞,一脸天真无邪笑)
  辰辰:(哐啷!拔出陌刀)谁?谁敢这么说!(转身,一脸痴汉忠犬样)我的殿下,只有我能说小!
  广和:(对对飞)
  辰辰:(笑得一脸荡漾)小有小的可爱啊!乃们以后就会慢慢知道了!
  广和:(继续对对飞)
  亲妈:广和,和和你解释一句!
  广和:(不应,继续玩对对飞)
  亲妈:(怒!摔!卡镜头)下章让广和继续崩!看他崩成白痴后还有谁要他!这万人迷的明星光环还要不要了!!
  崖涘:(默默一摆白玉柄麈尾)诸位,下章贫道可以登场了吧?
  第28章 泛舟
  小叶将军平生第一次相中一个人, 眼前这情景冲的他脑袋一片空白。
  怀中的小少年身体柔软青涩,像一株正在奋力生长的娑婆沙华神树,全身上下, 从头到脚, 连头发丝儿里都在往外溢着一股蓬勃生机。
  偏那人还毫无知觉, 在他双臂禁锢内挣扎的厉害。
  叶慕辰刚把那只比凝脂还要柔滑的小手摁下去。下一刻,一大缕芬芳柔软的青丝就擦着他的脖子撩过去。
  带着一股幽沉的奇特的香味。似花非花, 似雾非雾。说不出的好闻。
  两人挨的极近。
  叶慕辰眼睁睁见那人一双淡粉色花瓣似的唇在他眼皮子底下,以一种极近、即将要吻上的距离,撩过他的下颌, 倏然又落下去了。
  那一下, 若有还无。
  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却又着手成春。
  也不知到底擦到了没。
  小叶将军只听得灵台深处轰隆一声,千万树火树银花齐齐灿烂绽放。
  先前在另一艘画舫上, 他被李罗张黎那帮子祸害灌的十几坛百花酿, 后知后觉地,此刻全数兜头兜脑地烧上脸。
  他鼻息里缠绕的净是那人缭绕的沉水香, 触手香滑温软。
  真真是, 软玉温香抱满怀。
  这股奇特的香气, 混杂着松木香脂与深海幽冷水气的味道。多年后,仍长久而不经意地染在他的眉间心上。
  叶慕辰自己也说不清,以前当这人是位金枝玉叶的公主的时候, 他也不止见过这人一次两次, 心中半分绮念未起。眼下却不知为何像着了魔一样,只抱着这人, 闻着这香气,就觉得心里头慌的不行。
  又慌, 又舍不得。
  还带着隐约的未知的惶恐。
  殿下,殿下别闹他喃喃地下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哄着这人,将人抱在怀里。
  最后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一闭眼,索性将人摁在怀里。见不到那张泫然欲泣的绝望的小脸儿,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正常了许多。莫要闹了,我不带你回宫,只是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好好睡一觉。
  南广和整个人被闷在少年郎的胸口,忽然觉得这个怀抱格外温热,耳旁心跳声砰砰砰,躁动如春雷。
  也许是那心跳声安抚了他。他渐渐地平静了一些,迟钝的大脑终于开始缓慢运转。
  想起来,是眼前这个十六岁的小镇国将军救了他。
  虽然谈不上讨厌,也谈不上喜欢,但是这个人的怀抱比刚才那贼子干净多了。
  叶慕辰虽然是个武将,却出身清贵,衣袍上常年染着淡淡的檀木熏香,胸前混杂着浓郁的百花酿的酒气,还有一缕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这许多气息交缠在一起,陌生的很,此刻却没来由的,令南广和心安了几分。
  那个腌臜贼子已经死了。
  叶慕辰杀了他。
  南广和这半日连惊带吓,又吃了许多苦头,体内相依并存的两个小魂儿都蔫头耷脑的,深深觉得此番出宫罪责在自身。一时精神不济,脸闷在叶慕辰怀里,不知不觉竟有了睡意。
  他堵着鼻子,以极低的声音嘟囔了一句。叶慕辰。
  瓮声瓮气地,透露出几分委屈。
  唔,我在。叶慕辰忙低低地应了他。又恐他再哭,柔声劝道:殿下,你要是累了,先歇息一会儿,臣这就将船摇回去。
  南广和迷迷糊糊应了,双手却死死扯住叶慕辰的衣领,不让他放自己下来。
  叶慕辰无法,只得抱着人,一直走到船头。
  画舫无人摇橹,早已随波逐流飘离了湖心繁华处,荡在一大片芦苇丛中,被芦苇绞缠住了。
  晃啊晃的,半天没动静了。
  叶慕辰松了口气,暗道幸好,七夕节大明湖上的船只多如过江之鲫,他们停留了这么久,竟分毫没引起旁人注意。
  此刻已过申初,天光呈现鸭蛋壳般的青色。光线明亮,湖面上芦苇随着夏风轻轻摇曳。丛丛水生,倒影映在湖面。扑鼻而来都是湖水的清新气息。
  不远处一两只雪白的水鸟振翅滑过水面。
  美不胜收。
  叶慕辰心下柔软,一向冷峻的眉眼也瞬间柔和了三分。他低头对怀中人温柔地哄道:殿下你看,这里多美!
  南广和勉强从他怀里抬起眼皮,只撩了一眼。哭的红肿的眼睛渐渐有了几分神智,却仍惊惶的很。
  只看了一眼。
  然后任凭叶慕辰怎么劝哄,都不肯再抬头了,只死死抓住叶慕辰衣襟,全身不自觉地轻轻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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