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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祕密花室

  前年暑假,我带着自己的出版作品,去探望教了我十一年小提琴的游老师。
  游老师是名单亲妈妈,和丈夫结婚不到几年就离婚了,靠着教音乐独自抚养两个女儿。游老师是位慈祥的妈妈,但教授音乐时特别严厉,再怎么调皮捣蛋的小孩,只要进到游老师的音乐教室,就会立刻变得听话乖巧。
  「原来你当作家了,都没听你妈妈提起过。」当我将放弃成为音乐家,还有成为作家的事告诉游老师时,本以为会换来不谅解,想不到游老师只是带着温柔的笑容,对着我说:「有空多来我们家坐坐吧,翔宇。」
  游老师对我而言就像亲人一样,尤其在我的父亲离开人世之后。
  第七章祕密花室
  早上一睁开眼,外面又在下雨,不时还传来雷响,我待在房里写作,直到傍晚才走出房间,与友人们去大卖场採购,为晚上在建诚房间里举办的火锅聚会备料。
  在这几天的努力下,离完成作品的进度不远了,使我的心情得以放松。
  「肉片买多一点!」
  「我要买这个!」
  「哇,买二送一欸!」我们一群人推着购物车,在大卖场里有说有笑,没过多久,购物车已塞满各式各样的火锅料及饮料,我还顺便买了不少生活用品。
  「学长,我今天有带angelsweet的笔记本和海报,等等回去拿给你。」我和郁涵聊着天,不知何时已脱离队伍,一同逛到电器用品区来了。
  「嗯,谢谢你。」我好奇地问:「之前忘了问,你为什么会喜欢angelsweet?」
  「她的歌很好听啊,而且……」郁涵不假思索地说:「我觉得她是个认真的艺人,我很欣赏她这点。」
  「认真的艺人?」我又问:「怎么说呢?」
  「angelsweet的妈妈以前是位很红的歌手,不过在她小时候过世了,好像是死于癌症。」我开始细细聆听郁涵说的话,那些我所不知道的angelsweet。
  「她的爸爸后来再娶,听说angelsweet跟继母处得不太好,她的专辑里有几首歌是写给妈妈的,她在专访节目里有说过,自己很想念在天国的妈妈,也是因为妈妈,她才会踏进演艺圈成为歌手。」
  听到这里,我不禁感到一丝心酸,是因为我也有过类似的经歷吗?
  郁涵接着说:「angelsweet时常为了工作而熬夜,还对工作人员很好,对歌迷也是,歌迷寄给她的礼物,她都会亲笔写回覆信,虽然她现在变得比较忙,回覆歌迷的次数变少了,但她还是在粉丝专页和推特上,为这件事特地向歌迷致歉……」郁涵说到这,还特别强调:「这些事都是经过狗仔查证的,完全没有造谣喔!」
  「呵呵,我没有说不相信呀。」郁涵的反应真是可爱,我莞尔地说:「你继续说吧,我想知道更多关于angelsweet的事。」
  「学长,你也开始关注angelsweet了呀?」
  「就……好奇嘛。」郁涵这么一问,我不免感到难为情。「再不多了解angelsweet,你又要取笑我了。」
  「呵呵,我哪有这么坏呀!」郁涵笑了一下,继续说道:「angelsweet虽然赚了不少钱,但说到做爱心也不落人后,从出道开始就代言许多公益活动,捐了不少善款,去年还拿到模范青年奖呢!」
  「最近她开始挑战演戏,生怕自己演技不好或忘词,便利用工作以外的时间去磨练演技,希望能将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而且angelsweet为了不耽误演艺事业,坚持不交男朋友,也不曾传过緋闻……」说到这里,郁涵的表情沉了下来:「只不过……」
  「只不过……」我暗自臆测,作思索状地说:「最近她跟经纪人闹上了法院,是吧?」
  「你也知道啊。」郁涵的神情难掩沮丧:「看到那些报导觉得很难过,希望不是真的。」
  「嗯……」我的脑海顿时闪过许多画面与想法。「我也希望不是真的。」
  「学长,你刚刚说什么?」
  「没、没事。」我是怎么了?怎么又开始感觉,心像被针扎到一样。
  「嘿嘿,在想谁啊?想得这么出神。」郁涵盯着我问。
  「没有啦。」我尷尬地笑了笑,但就在下一秒,我停下了脚步。
  『张芳慈……』我站在展示架上的平板电视前,看着萤幕上的angelsweet沉默不语。
  『sony数位平板电视,给你最优质的视觉享受……』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将电视上的angelsweet当作是张芳慈了呢?那个让人捉摸不透、喜怒无常又古灵精怪的张芳慈。
  ——————
  从大卖场回来后,我们开始举行火锅聚会,原本满桌的火锅料,在热闹欢愉的气氛下被一扫而空,每个人都撑着肚子,脸上尽是满足的表情。
  火锅吃得差不多后,我们围成一圈聊天,空气中瀰漫淡淡的火锅香气。
  「豆豆,你这次暑假在哪实习啊?」我喝着可乐悠然问道。
  「在大叶创意广告公司啊!」豆豆回答:「大叶公司只有我跟鮪鱼而已,感觉有点寂寞呢。」豆豆,本名蔡宗汉,取这绰号的缘由是因为,他长得很像一位名叫豆豆先生的英国明星。
  「都怪你啦,这么晚才交实习申请表!」一旁的鮪鱼抱怨道。鮪鱼,本名赖祐任,取这绰号的缘由我就不清楚了,难道是因为他喜欢吃鮪鱼?豆豆和鮪鱼住在这栋宿舍的三楼,也是我们传播媒体系乙班的同学。
  「你还敢说,不知道是谁把申请表搞丢的?」
  「对啦,都我的错!不知道是谁说想跟小琪一起实习的?」
  「豆豆,你怎么还对小琪不死心啊?」
  「吼,你很烦欸!」豆豆和鮪鱼斗起嘴来,祐昇则是趁机起鬨。
  「小琪很难追欸,虽然长得满可爱的,不过她很内向,我完全不知道可以跟她聊什么……唉唷!」祐昇说到一半,就被小媛用力捏了一下。
  「小琪很乖欸,上大学后没看她交过男朋友。」建诚也对此发表意见,不过比祐昇来得诚恳正经。
  「加油啦,豆豆,有情人终成眷属,你要坚持到底啊!」可能是欣怡学妹在场的缘故,今天的建诚比平时稳重许多。
  「学长,你们要不要玩扑克牌?」聊到一半,佳珊忽然提议:「郁涵说她想玩扑克牌。」
  「吼,你自己想玩干嘛还推给我?」郁涵马上反驳。
  「好耶,我要玩大老二!」欣怡雀跃地说。
  「欣怡,你讲话好色喔!」
  「哈哈,你才色咧!」
  「我那里有扑克牌。」我放下手中的杯子并起身:「等我一下,我去拿过来。」
  「谢谢学长。」看着学妹们的稚气模样,令我回想起刚来到台北时的忐忑陌生,还有大学一年级时的青涩情景,时间过得飞快,只剩不到一年,我就要从这里毕业了。
  偶尔我会想,如果筱筠陪在我身边,那么现在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呢?
  我的笑容,会不会因此多了一些。
  我回房间拿扑克牌,才刚踏出门外,便听见女孩的叫唤声:「你在不在啊?快开门,石翔宇!」
  张芳慈?站在我房间门口干嘛?手里还拎着一袋东西。
  我走到张芳慈面前:「张芳慈?」
  「石翔宇……啊?」她转头看向我,神情略显诧异:「你怎么突然冒出来了!」
  「我跟朋友在隔壁房间煮火锅。」我疑惑地问:「怎么了,有事吗?」
  「刚刚有,不过现在没事了……」张芳慈有些鬱鬱寡欢。
  「那个袋子……」我指着张芳慈手里的袋子。「里面该不会又是酒吧?」
  「嗯,还有可乐,我看你好像很喜欢喝可乐。」
  「嗯。」她买可乐干嘛?要拿来给我喝的?
  怎么突然间,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且心脏跳得好快。
  「好好跟朋友玩吧……」张芳慈低着头,转身走回房间。「我就不吵你了。」
  「喂,张芳慈!」怎么了,我干嘛叫住她?
  「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我是在担心她吗?
  「一点点……」张芳慈回头瞧着我:「放心,我没事,抱歉吵到你了。」她露出故作坚强的浅笑,眼眶却微微泛红。
  她是怎么了,刚才有哭过吗?是因为萧姓经纪人的事吗?
  为什么我的心会在此刻,感到莫名的酸楚?
  「不会吵到我啊。」我轻轻扬起嘴角:「你最近是怎么了?感觉越来越客气了。」
  「我一直都很客气啊,而且……」张芳慈语气愧疚地说:「之前对你这么兇,还骂你是变态,真的很对不起,我最近情绪不是很稳定,所以……」
  「欸,你等我一下。」也许是我误会张芳慈了,她并没有我想像的这么糟糕。
  「要干嘛啊?」就算她是angelsweet,但是对我而言,她只是个平凡的女孩。
  「带你去一个好地方。」一个难过的时候会哭、会闹脾气,开心的时候会笑得很甜、会变得很聒噪,有什么心事,还是会想找个人说说话的平凡女孩。
  「应该不是什么奇怪的地方吧?」
  「放心,是个很正常的地方。」
  「嗯。」张芳慈露出甜美的笑容,那个时常像流星般,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笑容。「要快点喔,我等你。」
  爸爸曾对我说,要好好善待每个自己所遇见的人。
  「为什么啊?」那时的我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难道对我不好、伤害我的那些人,我也要去善待他们吗?」听完我的问题,爸爸只是摸摸我的头,笑着说:「人生会教你很多东西,那些伤害你的人也是。」
  偶尔,我会怀念爸爸那张慈祥的脸,那些与爸爸相处过的点点滴滴。
  对于张芳慈,我也只是善待吧,善待与她的萍水相逢,但奇怪的是,我好像越来越在意她了,是因为她特别令人放心不下吗?还是因为她长得漂亮,所以我在不知觉中多注意了她一点?
  抑或我只是,不想看到张芳慈难过的样子。
  ——————
  拿扑克牌到建诚的房间后,我随口搪塞了理由,从火锅聚会里先行早退,然后带着张芳慈来到宿舍顶楼。
  顶楼的楼梯口旁有扇房门,里面是间美丽的花室,摆满许多花卉盆栽,中间有摆放木桌椅,空气中闻得到淡淡的花草香,从窗外看去便是晒衣场。
  「哇,好多花喔!」张芳慈欣喜地说:「没想到这扇门后是这么漂亮的房间,我一直以为是仓库呢。」
  「这里是房东阿姨拿来种花的。」我解释道:「房东阿姨是我妈的朋友,我有空会帮她照顾这些花,她就把这房间的钥匙拿给我了,算是我的祕密基地。」这里除了湘华,我还没带其他人进来过。
  「原来你妈妈和房东是朋友呀。」张芳慈坐到木桌前,将装着饮料的袋子放在一旁。「你妈妈在做什么工作啊?」
  「在国中当音乐老师。」我回答。
  「哇,难怪你会学小提琴,那爸爸呢?」
  「啊……」我不禁皱起眉:「我爸爸他……」
  见我面有难色,张芳慈歉疚地说:「抱歉,我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也没有啦……」我勉强挤出微笑,淡淡地说:「我爸爸在美国的好莱坞担任编剧,不过他在我十一岁时去世了。」
  「嗯……」张芳慈沉默一会,然后像避免尷尬似地转移话题:「快点坐下吧,来,这是你的可乐。」
  「谢谢。」我接过可乐,并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可乐?」
  「因为你的冰箱里放了很多可乐啊,嘿嘿,我很聪明吧!」
  「哇,你好聪明喔!」我作势拍拍手。
  「你那是什么表情?欠揍唷!」不知为何,跟张芳慈聊天感觉很放松,我不用去迎合她,可以把想说的话说出口,想吐槽她的时候也是,我也在想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习惯张芳慈这种无厘头的个性。
  「对了……」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我想也该回归正题了,于是关心地问:「你刚刚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心情不好?」
  「就……」张芳慈的表情沮丧,嘟着嘴说:「今天又被退通告了,而且还收到歌迷骂我的信,刚才待在房间里心情越想越差,原本这个时间我应该是在拍广告的,唉……」
  「怎么会这样?」我思忖着,该不会是跟最近的新闻有关?「该不会是因为,你和经纪人闹翻的那个新闻?」
  「是啊,说到这个就有气……」张芳慈蹙着眉、忿恨地说:「我跟萧政伟根本就没交往过,他只是为了我的钱才到处抹黑我!」
  「萧政伟是,报导提到的那个经纪人吗?」张芳慈点点头,我接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以说给我听吗?」
  张芳慈缄默了,啜饮着手里的水果酒。
  她是在想该从何说起这件事吗?或是我问太多了,她不想回答?
  「我不是想窥探你的隐私,只是……」我是怎么了?「只是想关心你,多了解你一点。」我怎么会说出这种曖昧模糊、会令人误解的话?
  奇怪,我的心脏跳得好快,又心悸了吗?
  「大概半年前,我之前的经纪人跟她老公要移居到加拿大,因此换了新的经纪人,也就是萧政伟……」张芳慈握着水果酒的瓶身,娓娓说道:「他是个快四十岁的人,离过一次婚,待人满客气的,有什么活动代言或赞助商的事,他都处理得很好,而且很照顾我,本以为他是个不错的人,没想到……大概一个月前吧,他跟我说因为住在南部的妈妈得了癌症,积欠了些医药费,跟我借了八十万。」
  「你借他了?」我问。
  「嗯,因为我那时候相信他啊。」八十万对我而言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张芳慈的脸色沉重,接着说:「后来这件事被我爸知道,我爸就骂了我一顿,说我对人太没有戒心,随随便便就借别人钱,很容易被骗……哼,那个臭老爸,动不动就只会唸我!」
  「我想他只是担心你吧。」
  「嗯……」我静静凝视着张芳慈,她嚥了嚥口水,继续说道:「后来萧政伟又来跟我借钱,一开口就是一千万,我觉得不太对劲,所以拒绝了他。」一千万?也借太多了吧!
  「结果两个礼拜前,他拿着我跟他单独出去玩的照片,威胁我说如果不借他钱,他就要去向媒体爆料,说我私下和他秘密交往……我们家管得很严,而且我没什么朋友,几乎都待在家里,他带我出去玩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好开心,可是没想到……」
  说着,张芳慈开始哽咽起来,眼眶逐渐泛红:「其实我本来对他有一点好感,只是他跟我的年纪真的差太多了,他有次还想要强吻我,被我推开了……我后来偷偷去调查,才发现他妈妈根本没住院,得癌症什么的都是谎言,其实我从很早以前就知道了,男人接近我,只是因为我长得好看,不然就是为了我的钱,哼,真该死!」
  「我爸是检察长,一切迟早会真相大白的,虽然过阵子就没事了,可是、可是我什么事也没做啊!为什么大家都觉得我跟他有一腿?才过没几天,已经被退了好几个通告,竟然还有人骂我是荡妇,明明事实就不是这样……」张芳慈的眼泪流了出来,其中一滴泪沿着脸庞,落进水果酒的罐子里。
  「想哭,就尽情地哭吧。」见张芳慈哭得鼻子都红了,泪湿的双眸里尽是委屈无助,我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我不会偷看的,所以你就尽情地哭吧。」我只是个和她认识没几天的,谁也不是,但为何此刻,有股想哭的衝动在我胸口翻腾着。
  「不过哭完之后,还是要记得微笑。」是因为看到她这么难过,才涌起这种莫名的情绪吗?
  「未来的日子还很长,雨过总是会天晴的,所以……加油吧!」我现在能做的只有陪伴了,陪她走过这段低潮,并祈祷緋闻风波能够圆满解决。
  不知过了多久,啜泣声才悄然停息。
  「石翔宇,你好像不太会安慰人呢。」张芳慈揉着眼睛,露出傻气的笑靨:「我不是故意要笑你喔,只是觉得你刚刚说话好像老头子,呵呵。」
  「老头子?会吗……」见张芳慈的情绪回復平稳,我也展露笑顏:「本来还在想该怎么安慰你,看来是不用担心了。」
  「找个人说说话,感觉心情好多了。」张芳慈擦拭脸上的泪痕,并将水果酒一饮而尽。
  「以后心情不好就来找我聊天吧,别再借酒浇愁了。」
  「可是水果酒很好喝耶,你看!这是最近出的新口味。」
  「原来只是单纯爱喝啊……」
  虽然没办法帮张芳慈解决烦恼,但至少在她难过的时候,感到无助的时候,想找个人说话的时候,我可以当个垃圾筒听她诉苦,为她增添一点笑容。
  只是认识没几天的朋友,我所能做的也仅只于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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