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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告私通(一)

  祺婕妤此话一出,殿内众人皆是惊讶的合不上嘴。私通此等灭九族的大罪谁敢胡言,一时间众人目光皆聚集在甄嬛身上,而甄嬛此时的心好像被一双大手揪起,整个人紧张到无法呼吸,犹如被寒冰冻住一般定在原地。
  玄凌登时大怒,挥手朝祺婕妤脸上便是一掌,斥道,“贱人安敢胡言?!”一个耳光打得祺婕妤瞬间栽倒在地,唇角有鲜红的血珠沁出,她捂着半边脸毫不退缩,只抬首含着痛快的笑意恨恨地看着甄嬛。
  皇后亦起身斥道,“宫规森严,祺婕妤不得信口雌黄!”
  祺婕妤伏地三拜,“臣妾若有半句虚言,便叫五雷轰顶而死,永不超生。”
  胡蕴蓉“扑哧”一笑,在气氛沉重的大殿里听来格外清脆,“嫔妾还以为是什么毒誓呢?原来不过如此而已。死后之事谁又能知,以此虚妄之事赌誓,可见祺婕妤不是真心了。”
  胡蕴蓉虽不喜甄嬛,但祺婕妤是皇后的人,皇后方才废了好大功夫想要将她拉下马,且若不是皇后闹这一遭,何至于让她到手的妃位也丢了,且比起皇后来,甄嬛倒好对付些,因而她也愿意给皇后和祺婕妤添点堵。她娇笑道,“罢了,表哥也不必在这儿听祺婕妤说笑话了,不如去嫔妾宫中去看看和睦吧,和睦前儿还说想念父皇了呢。”
  玄凌亦不耐再听,刚要发话,祺婕妤狠狠瞪了胡蕴蓉一眼,猛力一咬唇,举起右手发誓道,“嫔妾管文鸳以管氏一族起誓,如有半句虚言,全族无后而终!”
  她一字一字说得极用力,仿佛铆足了全身的力气一般。说完,又挑衅般看着柔顺仪一笑。
  甄嬛只觉得手心里全是冷汗,祺婕妤拼上管氏全族起誓来告发她,如此不留余地,想必是知道了些什么,她亦不敢抬头去看玄凌,只怕自己的心虚在玄凌的目光下更暴露无遗。
  季欣然听到祺婕妤这般说道,也是略皱了下眉,暗地里与贤妃德妃几人交换了眼色,几人心中也都明白,祺婕妤是皇后的人,皇后今日摆明了就是设局而已,前有胡蕴蓉,后有甄嬛,胡蕴蓉虽说僭越之事未成,到底也没让她爬上妃位。而祺婕妤竟能以全族来起誓告发甄嬛,看来皇后倒还有点准备。
  皇后轻咳一声,向玄凌道,“祺婕妤如此郑重,或许有隐情也未可知。若其中真有什么误会,立刻解开了也好。否则诸位妃嫔都在此,日后若以讹传讹出去,对柔顺仪清誉亦是有损。”
  玄凌本欲拂袖而去,听得祺婕妤如此发狠亦不由得一怔,听得皇后劝解,他停住脚步,直直望向祺婕妤,“朕就听你一言,如有妄言,朕就按你誓言处置!”
  炫目的红麝香珠垂在祺婕妤胸前犹如毒蛇吐着鲜红的信子,欲置人于死地。
  皇后端坐,声音四平八稳,“你既说柔顺仪私通,那奸夫是谁?”
  所有的声音都沉静下来,殿中人的目光皆凝滞在祺婕妤身上。她胸有成竹的冷毒笑意让甄嬛感觉到窒息与恐惧。祺婕妤直直的望向甄嬛,“清河王……”三字一出,甄嬛脸色霎时变得惨白,祺婕妤嘴边带有一丝冷笑,“……身边随从阿晋!”
  听得这话,甄嬛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她与阿晋本就没什么,任由祺婕妤说出大天去也不怕,只要不是玄清就好。此刻,甄嬛的心彻底放松了,也有底气与祺婕妤一辩了,她只希望尽快将了结后,皇上对她的印象不会有损。遂抚了抚袖口,慢条斯理道,“是么?”
  祺婕妤冷笑道,“柔顺仪不必故作镇定。”复又看向玄凌与皇后,“据嫔妾所知,清河王一贯信任阿晋,出入皆会带在身边,且清河王除了去往滇南期间不在宫中,几乎三日里有两日都会进宫给皇上太后请安,即便是自身不便进宫,也常命阿晋代他进宫请安,且启祥宫又是去往颐宁宫的必经之地。嫔妾曾有两次亲眼看见甄嬛在宫里就拉着清河王哭哭啼啼,只怕是看她如今已回宫,阿晋想要斩断这段孽缘,不愿见她,她倒还舍不得才去劳烦人家清河王!”
  祥容华道,“祺婕妤这么一说倒也有理,宫中唯有侍卫、内监和太医能常常出入。内监不算男人,侍卫又粗鄙,而自温实初南下之后,甄嬛再回宫,素日请脉的太医也都不是固定的,这么一算下来,倒唯有阿晋出入宫中次数最多。”
  金容华道,“听说柔顺仪之前有个侍女叫流朱的,如今是嫁与了阿晋为妻,阿晋又时常随王爷进宫,便是以替流朱问候曾经的主子为由见面也是能掩人耳目的。”
  失宠已久的康婕妤作思索状,“我还记得柔顺仪入宫不久时有次因错被罚,便是被为清河王进宫办事的阿晋劝解的,彼时阿晋还不知道柔顺仪是皇上的妃嫔,而柔顺仪事后也找机会向阿晋表示了感谢,期间倒是也来往过几次。”
  众人似恍然大悟一般“哦”了一声,神情各异,祥容华与金容华相视一笑,道,“康婕妤好记性,幸得你当年与柔顺仪同住过一段日子,晓得的比咱们多些。原来孽情深种,始于当日。”
  康婕妤听罢立刻忙不迭摇手道,“不是不是!我并无这样的意思,我也只是偶然间看到的,两位妹妹误会了。”
  季欣然接道,“几位妹妹还是不要这样胡乱揣测的好,阿晋到底也是清河王的亲信,没有确实证据就这般攀诬,对清河王的声名也不利。”
  玄凌点点头,面上虽有不悦之色,到底还是赞同季欣然所说的。
  祺婕妤忙道,“每逢年节,人多混杂,柔顺仪自回宫后,每每想要趁人不备与阿晋私会,嫔妾有两回亲眼看见,只是柔顺仪并未得逞。一次是清河王刚从滇南回来,而柔顺仪回宫后初封为采女,柔顺仪在重华殿后院隐蔽处遣走了身边侍女,拉着清河王哭哭啼啼,王爷一副很生气的样子,显然是柔顺仪想要见阿晋,请求王爷帮忙,王爷不愿罢了。第二次便是去岁中秋家宴,席间王爷带同王妃一同去殿外游园,阿晋亦在一旁随同,柔顺仪则藏在花丛中一直看着他们走远,才恋恋不舍的回席。”
  皇后看了眼玄凌,似担心般,“祺婕妤,你可看仔细了?”
  祺婕妤道,“柔顺仪是否与人苟且,自然是她身边的宫人知道得最清楚。只是柔顺仪身边有崔槿汐这样的旧人心腹,自然是替她望风掩饰得多。只不过事情做得多了总有露马脚的时候。”她伸手击了两掌,从殿外走进一名宫女,“这个小宫女菲雯便见过几次。”说罢吩咐,“你自己把看见的听见的说与皇上和皇后听。”
  菲雯走至殿中,跪下磕了头。玄凌问道,“你什么时候看见什么听见什么,不得添油加醋,不得减字漏话,更不得有半句妄言,一五一十说给朕听。”
  菲雯道,“是。奴婢方才在殿外听见了祺婕妤小主说的话,奴婢见到的两次亦是与婕妤小主一样,那两次正是奴婢陪在柔顺仪身边。第一次小主回宫初被封为采女,身边只有奴婢与太后指派的春盛伺候着,只是小主不大信任春盛,因而总是奴婢为小主办事多些。那日,小主说酒醉要去侧殿更衣,只是奴婢随小主出来,小主便直接去了殿外,绕着重华殿走了两圈,小主不说做什么,奴婢也不敢开口问。之后小主要回席上的时候,就看见清河王过来了,小主便命奴婢退下,要与清河王单独说几句话。奴婢本觉得不妥,但又不敢违抗小主的命令,只得退到远处,虽未听到小主与清河王说些什么,但是奴婢看见清河王仿佛斥责了小主,也很生气。之后清河王走了,奴婢才上前想要扶小主回席,却看见小主哭的满脸泪水。”
  菲雯说的起劲,众妃听得也是起劲,脸上表情各异。玄凌皱眉道,“接着说。”
  “第二次便是去岁中秋夜宴时,奴婢随同小主出殿散步醒酒,却见到了清河王陪着有孕的王妃也在散步,王爷的随从亦在身边,只是奴婢与小主在暗处,小主便一直瞧着王爷他们,直到王爷他们走远了,小主还在原地,奴婢见小主又是哭得满脸泪水,奴婢想着清河王并未怎么见过小主,且清河王又有王妃和子嗣,想来小主那日看的只能是阿晋了。此后奴婢越想越害怕,怕小主来日知道奴婢看见了要杀了奴婢灭口,心里再三拿不定主意,一个人偷偷在太液池后头哭,谁知祺婕妤小主看见问起,奴婢是个心里没主意的人,只好一五一十告诉了小主,求小主做主。”她低一低头,似极力思索着什么,停了片刻道,“奴婢见过的就这两回,再之后槿汐姑姑到了启祥宫伺候,小主便出入只带着槿汐姑姑,其余的奴婢便不知晓了。”
  菲雯口齿利落,然而细节处描绘面面俱到,由不得人不信。她后面的那句话如火上浇油一般,霎时浇起了玄凌眼底阴郁的火苗。他摩挲着手指上的翠玉扳指沉默不语,众妃亦不敢随意插话。
  唯有祥容华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一甩帕子,皱着脸嫌恶道,“你不过是个小宫女,拢共也没伺候柔顺仪多久,你去了两回,就看见了两回,那你没看见的日子呢,岂不是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
  皇后眉头轻皱,道,“此中关节交错,一时也难以分辨明白。此刻只有柔顺仪在场,既然这事也涉及阿晋,不如即刻把阿晋带至昭阳殿问话吧。只是清河王妃这两日便要临盆,未免此事让王爷王妃忧心,不如便称是本宫有东西要赐给王妃和即将出世的世子,让阿晋进宫代为领赏。”
  玄凌微一思索,即刻吩咐小厦子去了。
  阿晋赶来时想是已听到风声,往日温然的面庞沉郁着,行礼如仪。玄凌叫了起,“你可知今日传你来是何事?”
  小厦子传话虽是让阿晋进宫代为领赏,只是如今阿晋见到这般情景,也知或许还有旁的事,便道,“奴才不知。”
  “有人告发你与柔顺仪有私通之事,你怎么说?”
  “回皇上,这简直是无稽之谈!奴才素日并不常进宫,便是进宫也是跟随我家王爷左右,素日常见的除了皇上也只有太后与皇后,连贵妃亦是少见,更何况柔顺仪?又何来私通一说呢?”
  玄凌不语,甄嬛冷眼瞧着跪在地上的菲雯,冷然道,“菲雯,你在宫中这些日子,我倒没瞧出你有这份心胸!”
  菲雯倒也不十分畏惧,仰首道,“奴婢不敢有什么心胸!奴婢服侍小主,自然一份心肠都牵挂在小主身上。只是无论服侍哪位主子,奴婢都是紫奥城的人,都是皇上的人。归根结底,奴婢只能对皇上一人尽忠。若有得罪,还请娘娘恕罪。”
  “你对皇上尽忠也算是得罪于我的话,岂非要置我于不忠不义之地?”甄嬛看向玄凌恳求道,“请皇上为嫔妾的清白留两分余地,请容嫔妾问菲雯几句话。”
  玄凌凝视甄嬛片刻,点头道,“你问吧。”
  甄嬛走到菲雯面前,“你在我身边伺候的时日不短了吧?”
  菲雯道,“自小主初封采女,便在小主身边伺候了。”
  “菲雯,不管今日之事结果如何,以后你都不能回启祥宫,也不能再伺候本小主了。”
  菲雯微微一笑,眼风瞟向玄凌,“只要在这宫里伺候,无论服侍哪位主子奴婢都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季欣然看她这模样,便知又是一个不安分的主儿。低低嗤笑一声,不再看她,只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护甲。
  甄嬛道,“好歹主仆一场,今日你既来揭发我的私隐,想必也知道是最后一遭侍候本小主了,自己分内的事也该做好。你出来前可把正殿紫檀桌上的青底琉璃花樽给擦拭干净了?”
  菲雯没想到这个时候甄嬛还有心问这个,不觉一愣,“已经擦了。”
  崔槿汐在甄嬛身后斥道,“胡说!小主的紫檀桌上哪里有琉璃花樽?那分明是青玉的。”
  斐雯的眼神显得有些慌乱,忙道,“是奴婢记错了,是青玉的。”
  胡蕴蓉忍不住“扑哧”一笑,掩口道,“菲雯的记性仿佛不大好呢。亏她还记得柔顺仪中秋夜宴当日在殿外站了多长时间,眼光看向哪里,真是难为她了。”
  如此一来,菲雯更显慌张,似是下了极大的狠心一般,“奴婢记起来了,是青玉花樽没错!”
  “正殿紫檀桌上只有一盏绣花镜屏,从未放过什么琉璃花樽。你伺候本小主,不把这些正经事放在心上,倒日日只留心着我的眼光追着谁走,哪年哪日哭过。换了旁人事情过去这么久只怕早都忘到脑后了,你却连枝叶末节都记得这般清晰,如此居心,实在可疑!”
  菲雯哽咽道,“奴婢只是据实回报,奴婢心里日夜只担心这件大事,哪里还留心得到旁的事情呢?”
  庆容华被皇后所不喜后,一直想重新跟回皇后,便想要借由此事帮助祺婕妤说说话,也好向皇后表明她的决心。她笑吟吟道,“早听闻柔顺仪在宫中人缘不大好,今日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想来素日不得人心的地方也不少。祺婕妤便罢了,菲雯还是自己宫里人呢。我倒觉得无论菲雯是什么居心,能说得这么绘声绘色,细致入微,想来不是假的了。”
  菲雯忙点头称是,口中道,“奴婢确实不敢撒谎。”
  顺婕妤虽与甄嬛不睦,说到底也是一家人,若甄嬛真定下了私通之罪,灭九族之过她也跑不了。遂道,“庆容华说得也不奇怪。只是祺婕妤与柔顺仪的恩怨由来已久,祺婕妤也不是第一遭与柔顺仪为难了,咱们都是知道的。菲雯么?柔顺仪虽看得起她,只是柔顺仪出宫前便是由槿汐近身服侍的,如今槿汐既重新伺候柔顺仪,菲雯自然不是能时时留在身边伺候的,此中关节……”
  几乎长久不语的贞昭容也缓缓说道,“想来若柔顺仪真与阿晋有私,也不会公然于人前私会,这样的事自然是要防着人的,她又如何回回凑巧得以瞧见,还瞧得那么真切。难道柔顺仪真把她当作心腹,连这等大事也不避讳她,当着她的面便表露自己的真情实感;还是这丫头机灵过了头,事事分外留心主子的一言一行?”
  顺婕妤道,“只是这丫头为何要事事留心柔顺仪,私自窥探?她小小一个宫女能有这样大的主见和胆子,难道真有人主使?”说罢屈膝跪下,求道,“此事颇为蹊跷,还请皇上细细查问。若真有人主使,那么菲雯所说不能尽信不说,只怕还有更大的阴谋。”
  贞昭容又道,“嫔妾疑惑,祺婕妤住在永和宫,而菲雯是启祥宫的侍女。既然人人皆知祺婕妤素来与柔顺仪不睦,怎么启祥宫的宫女还会和祺婕妤一起来皇上面前揭发此事?为何不是先告诉皇后与贵妃呢?”
  庆容华道,“谁不知皇后身子才见好,熙贵妃忙于照顾三位皇子帝姬,一时没顾及到也是有的,若真如菲雯所言,万一哪天柔顺仪暗下毒手,宫中这秽乱之事便无人再知道,由得他们胡天胡地去了。”
  康婕妤念了句佛道,“我听说茹素念佛的人心肠都好些,连蚂蚁都不舍得踩死一只。柔顺仪是在甘露寺为国祈福修行过的人,怎会有这样秽乱不堪的事呢。”
  金容华不屑道,“可不是嘛。柔顺仪从前在宫中四年只有孕一次,且还小产了。如今回宫才刚得宠幸时日不长,且皇上召幸的次数并不多,竟也这么快有了子嗣。柔顺仪还真是福泽深厚啊!”
  皇后本就不喜欢这个病殃殃的七皇子,巴不得借此机会把甄嬛连同她那不争气的儿子一同拉下马,因而只是假意斥道,“金容华放肆!皇子岂是你随意能攀诬的!”
  金容华忙跪下请罪,“皇后娘娘恕罪,嫔妾该死。”
  祺婕妤望向玄凌道,“柔顺仪被废出宫后,阿晋也曾常去探望,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皇上所不信,大可传甘露寺的姑子细问,此刻人已在宫中。”
  皇后望着玄凌道,“要不要传,还请皇上做主。”
  玄凌凝视阿晋微微发白的脸色,问,“阿晋的意思如何?”
  阿晋拱手,“奴才心中坦荡,一切由皇上决断。”
  玄凌看向甄嬛,甄嬛忙欠身道,“皇上可传她进来一问,不是为证嫔妾清白,而是解皇上心中疑窦。否则日后嫔妾与皇上相处,若有了难以弥补的裂痕,于谁都是无益。更何况此事如今竟又牵扯到了予涵,嫔妾虽不曾抚养予涵,可到底也是他的亲生母亲啊!”
  玄凌沉默不语,季欣然悠悠说道,“皇上还是传吧,事情如今已到了这个地步,要是不传这位人证上来,保不准日后又闹出什么文章来。如此,对皇上,对七皇子,乃至于清河王都有损害。”
  玄凌凝神片刻,冷冷吐出一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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