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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 第4节

  三支香燃尽,符也就画成了。
  小小取过一张折叠起来,送到白雪香房中,看她大白天不敢开窗,房内点着灯,把符咒递给她:“随身佩戴,不要解下。”
  白雪香接过黄符塞入香囊,挂在颈中:“小道长不如留在我房内过夜,你们皆是我女子,也没什么妨碍。”
  小小嘴角一翘,她要是在,那东西就来得更快了:“我就在左近,你不必怕,这符在身上,轻易伤不了你。”
  话是这么说,可白雪香到三更天也不敢睡下,喝浓茶提精神,忽然闻见一阵清香,刚想问丫环是不是换了熏香,就辨出这香味就是梨花香。
  脑袋一歪,睡熟过去。
  白雪香恍恍惚惚抱起一把琵琶,素手轻扬弹拨两声,口中刚要成曲调就见到小小站在自己面前。
  这小姑娘生得十分姿色,假以时日不知如何惊艳,白雪香正觉得古怪,只见小小指着镜子,白雪香顺着她的指头看过去,就见镜中人的脸。
  这张面孔不是她的。
  小小眉头紧蹙,这女鬼竟然能不惊动符咒就上了白雪香的身,她想一会问道:“她知道你的八字?”
  “白雪香”笑盈盈张开嘴,半截舌头就掉了出来,她伸手把舌头叠起来掖回去,当惯了吊死鬼,一时还真不习惯把舌头收起来。
  小小圆目微怔,原来还是个熟鬼,只是她为何能离开土地庙?
  她吊死在那,被树所缚,除了那间土地庙,哪儿都不能去,但她能到白雪香家里,必定是突破了束缚。
  女鬼见小小拦她,面露狰狞。
  小小这回不再留情了,双手结印,张口念道:“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心神安宁。”
  女鬼附体不久,神咒一宣,她就晃出一道虚影。
  却不肯示弱,娇笑一声:“小道士,土地爷许我有冤报冤,我既不动你,你也莫要来扰我!”
  作者有话要说:
  女鬼:不吊脖子的感觉真好~
  第4章 土地公
  小小细眉轻拧,城外那间土地庙久无香火,早就不能显灵了,何况土地是善神,又怎么会允许女鬼如此作乱。
  她想到女鬼告状的那些话,冷然道:“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与她有什么相干?”
  因果业报他们管不了,可白雪香与她并没有仇怨。
  女鬼的舌头许久没正经用过,说话有些打结:“她既嫁给蒋文柏,就与她相关。”
  小小眼看女鬼不肯走,阖上双目,继续念道:“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心神安宁。”
  一边念一边抛出手中五雷灵符,符咒放出道道金光,一道虚雷打下,女鬼飞快抽身,走时留下一句:“她若不嫁,尚能苟活。”
  女鬼一走,白雪香即刻苏醒,小小也跟着被逼出梦境。
  谢玄守在小小身边,他急问:“怎么回事?我画的符竟然无用?”
  “那个女鬼知道白雪香的八字。”这么重要的事,白雪香竟然一声都不吭,差一点就害人害己。
  白雪香已然醒转,一醒就去看镜子,抚着脸尖叫连连。
  小小与谢玄破门而入,谢玄提着木剑,沉着脸质问:“她知道你的生辰八字,你事前为何不说?”
  白雪香抖着嘴唇,这才想起那张被烧掉一半的红纸,女鬼必是看了上面的字,她被丫头婆子围住,煞白了一张脸:“小道长,那……那……东西,是不是不会再来了?”
  “有你的八字,她只要不往生,能缠你一辈子!”谢玄气不打一处来,说起话来半点也不客气。
  白雪香一听,身子不住发抖:“道长救我!”
  小小声如冷泉:“那鬼说了,只要你不嫁,性命无虞。”
  白雪香闻言怔住,她已经二十多岁了,好不容易才勾住了蒋大户,错过了这一下,哪还有这么好的人选。
  妓女从良,都是说起来容易。
  蒋文柏开着绸缎铺子,家大业大,又读过几年书,懂得怜香惜玉,肯替她脱籍讨她当妾,他那个正头娘子还是软弱可欺的。
  蒋文柏这半年中隔些日子就要在小院过夜,他娘子还要送点心席面和替换衣裳过来。
  待她嫁进蒋家,这样的女人还不是听凭她拿捏,要是那女人短命,她便能扶正,从此就是蒋白氏了。
  白雪香越是思量越是不能放过这样的机会,看向谢玄:“道长可有法门?事成之后,我自有酬谢。”
  小小一口回绝:“除了不嫁,别无法门。”
  白雪香冷下来脸来,心中暗忖,也许是这对师兄妹年轻道浅,这才没有破解的办法,他们画的符,不是也不灵验吗?
  只要她肯花重金,将一阳观的萧真人请来,必能赶走那个女鬼。
  除去女鬼,她就能风风光光进蒋家门。
  白雪香目光一闪,谢玄就知道事情不成,他也不恼,从袋中摸出符咒叩在桌面上,对白雪香说:“你既不愿意,那就自求多福吧。”
  白雪香没料到少年眼睛这样利,只是眼波一动就猜出她的想法,他们到底也算救她这一回,开柜摸了一把散碎银子出来:“多谢小道长,只是我有我的苦衷。”
  这一把银子约摸有五两,谢玄半点没客气,尽数收入囊中,看在银子的份上,最后忠告白雪香:“我与师妹在城中会再呆几日,你知道在哪儿找我们。”
  折腾了一夜,天色将明,谢玄干脆带着小小离开小院,闹了一夜没睡,找个客栈好好睡一觉,再拿这些银子大吃一顿。
  多攒一些,他们就买头驴子往青州去。
  小小默默跟在师兄身后,眉头微蹙,她想不明白,这世间怎么竟有人觉得富贵比性命还重要。
  她想起女鬼的话,扯住谢玄的袖子:“那女鬼说她是得了土地公的法旨才来报仇的,那间土地庙能显灵!”
  “当真?”谢玄一喜。
  师兄妹二人到土地庙投宿,就是想请土地显灵。
  土地公掌管一方土地,只要鞋底踏过他治下的土地,从何处来,往何处去,他都能知道,师父若是来过池州城,他一定知道!
  两人买了烧鸡水酒,香烛供果,城门刚开,就赶去土地庙。
  老槐树上早就不见女鬼的踪影,这间土地庙也还是那么破烂烂,完全不像能显灵的样子。
  小小把买来的烧鸡水酒供到神台前,香炉还是那天他们来投宿的时候从墙角找出来的,里面填了土,香火也只有小小烧过的那一束。
  白灰零零星星浮在黑土上。
  谢玄看这模样也不像是能显灵的样子,也许是那女鬼说鬼话,骗人的。
  他慢腾腾取出清香点燃,懒洋洋地举过头顶,小小戳了一下他的后腰,他这才正经起来。
  神情肃然,朗声念道:“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土地祗灵。”
  神台寂寂,神像一点反应也没有。
  谢玄把香插进香炉内,耸了耸肩:“本地的香火都被一阳观揽去了,乡民哪有闲钱来供土地,是那女鬼哄你的。”
  小小低下头,颇有些失望。
  两人转身要走,小小报着希冀回头一望,“咦”了一声,谢玄插进炉中的香束燃得极快,香火一熄,土地神像竟然动了一动。
  小小眨眨眼,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了,赶紧让谢玄把余下的香火都点燃,大把插进香炉中。
  一经谢玄的手,火烧得极旺,香上火苗倏地冒尖,差点儿烫了他的手指头。
  小小定睛望去,只见香烟浮动处,有个身影黯淡的白胡子老头儿蹲在香炉边,不断吸着香烟,越吸他的身形轮廓就越清晰。
  小小凝神静气,听见这老头低声嘀嘀咕咕:“好香啊,好香。”
  谢玄眼中茫茫,除了土神台什么也瞧不见。
  小小轻声道:“土地公公,真是你许了女鬼去报仇的?”
  白胡子老头儿脚下一滑,差点栽倒,他惊异地抬起头来:“你这个女娃娃,竟能看见我?”
  谢玄听见小小在说话,他盯着那个破神台惊讶道:“真的能显灵?”
  白胡子老头不高兴了,瞥了谢玄两眼,又看看神台,满意一笑,伸手抓起供奉的烧鸡水酒,大嚼大吃起来。
  小小还指望着土地能说出师父的下落,对他十分恭敬,把竹篓里装的吃食都掏出来,从白香雪那儿搜刮的点心,鸭肉包子,软面饼,全都罗列到神台上。
  白胡子老头一边吃一边翘胡子:“你这女娃很乖很乖。”
  等他吃完了,两只油手摸摸长胡须,打出一个饱嗝,摸着肚皮问:“说罢,你们俩来求什么?”
  小小恭敬问道:“土地公公,我们师父有没有来过池州城?”
  土地爷看小小十分乖巧,也实话答她:“我是池州土地,只要踏过池州的土,我都能知道,可是……”
  白胡子老头儿看了看他的这间神庙:“如今败落这个样子,我也管不了事儿啰。”
  小小指了指庙外的老槐树:“树上的女鬼进城了,说是尊了您的法旨。”既管不事怎么能圆女鬼的心愿。
  土地爷看了小小一眼,笑得慈眉善目:“她在我这儿日日告状,已经二十年了。”
  每到太阳落山,这女鬼就解下罗带,奔进土地庙哭告,告完了又把自己再吊回去,夜复一夜,整整二十年,烦得土地爷两耳生茧。
  土地庙从前香火鼎盛,自从一阳观来了个十分厉害的知观,把香火都揽了过去,土地庙便渐渐败落到只有一个鬼上门。
  他那会儿随口答应了这女鬼,只要她能离开这庙门,便许她自己了结这段因果。
  本以为女鬼为树作缚,不能作恶,谁料到会竟会遇上谢玄和小小,也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老头儿又看了一眼谢玄:“说来还是这男娃娃圆了她的心愿。”
  小小不解。
  “要不是他梦里发威,又怎么会烧断了她上吊用的罗带,她一落地,可不就找她的仇人报仇去了。”
  ……
  “那她要是为恶怎么办?她明明该找那个男人报仇,怎么会找到白雪香身上?”
  “这个嘛……”白胡子老头满面尴尬,抬手捻捻须,要是原来他能管,如今全靠谢玄的香火才能显灵,也管不住女鬼了。
  “你二人既是道门中人,就该济世……”
  “怎么酬谢?”谢玄虽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但从小小三言两语里大概猜出了土地的意思,开口就提条件。
  白胡子老头眯眼一笑:“年轻娃娃口气倒大,女鬼可是你们放出去的,帮人就是帮己。”
  小小蹙眉,万事万物都讲承负因果,她把这话告诉谢玄,心中忧愁,别让师兄担了这承负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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