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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章 第62节

  乔以莎:“怎么样,第一次喝这么多酒,什么感觉?”
  他仰起头。
  青稞酒度数不低,但对乔以莎这种老酒鬼来说还不够劲,她脸还没红,但像被水洗过一样,双目、鼻尖、唇珠……皆泛着光芒。
  洪佑森收了收下颌,目光向上看着她,眉毛直接横在双目上,透着一股内敛的魄力。
  乔以莎被他盯得脊梁发热,她甩开裙子,一脚踩在他的凳子上,手从他的脸庞移动到他的脖颈,又摸到他的颈动脉……
  烛光晃动,火焰之心欢腾躁动。
  她喃喃道:“你心跳变慢了……”
  他解释说:“是变重了。”
  他这一句说到她心底。
  周围一切都好像放空了,她渐渐被掌控,在他的目光中坠落茫茫黑暗。
  她耳边是他的心跳,像是鼓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她看到他的眼睛,他的左眼变成了太阳,右眼变成了月亮,他身上流淌着的光点变成了难以触及的星河,它们涌向他的心脏,划出的光线成了孔雀的羽,在寰宇之中轻轻摇荡。
  宇宙的浩瀚压住了她的躁动和狂热,那鼓声拉着她一点点踏入他的领域。
  她追随了那鼓声,心跳越来越慢。
  在他们速率统一的瞬间,她的灵魂战栗了。
  她感到一股庞大的力量向她诚恳地敞开大门,邀请她与自己合二为一。
  她依附在他的身体上,随他狂奔在荒芜的原野,随他爬上高山,长啸远方。
  她透过他的双眼看世界,看远古的日出日落,看雷鸣闪电,看天崩地裂,看沧海桑田。
  他毫不保留地向她展现他的真实,他的迷惑,他的孤独,他驰骋荒野时的雷霆万钧,还有林间嬉戏时的平凡快乐。
  他用真诚与爱吞没了她。
  乔以莎颤颤地说:“没错,是变重了……”
  声音一出,黑暗散去,他重新出现在她眼前。
  周围漂浮氤氲的水汽,他若即若离站在那里。
  他的容貌从没像现在这样深邃,身姿从没像现在这样卓然。他的头发变长了,身上生出柔白的毛发,五官与肌肉变得锋利尖锐,眼睛反而像月下的一对金色莲花,安宁自然,带着无限的祥和与信任。
  …
  邬索望着远方。
  她身旁走来一个小孩,德西拉着她的手,说:“我有点害怕……”
  邬索:“为什么怕?”
  德西:“不知道,我的心很难受。”
  “这不是难受。”邬索解释说,“这是狼族的通感,他要醒了。”
  德西抱着邬索,小脸埋在她的衣服里。
  雪月高悬。
  邬索轻声念:“shivaratri……”
  德西问:“那是什么?”
  邬索轻声说:“希瓦之夜。”
  在刚刚乔以莎被他带走的一刻,她忽然意识到他们的房子朝向的正是吉罗娑的方向。
  那是希瓦,一个人类神明的居所。
  这些人类的故事,跟狼人们一起,世世代代共生在这片土地上。
  邬索说:“传说希瓦是一位仁慈的毁灭神,是纯洁的自然之王,他同时掌握生殖与灭亡,创造与破坏。‘shivaratri’是希瓦迎娶神妃雪山女神帕尔瓦蒂的夜晚,从此原人与原质结合,他们彼此圆满。”
  …
  她上前拥抱他,他的强大让她化成一股水,流淌在群山之间。
  墙壁上,通体漆黑的神明睁着大眼看着她,背后的业火熊熊燃烧。
  …
  德西说:“我不认识他。”
  邬索摸摸他的脑瓜。“我也不认识,这是人类的文明,人类善于幻想,他们创造的希瓦神与我们的始祖很像。”
  德西:“哪里像?”
  邬索说:“他们同样强悍,并且深情。”
  …
  她想过很多次,爱情真正的初始是什么样子,然而真的到了这一刻,她把一切都忘了。
  她甚至忘了自己,他们灵魂相通,她掌控着他,他驾驭着她。
  他们又回到了黑暗中,他们受到万物的祝福与滋养,从一粒种子,慢慢膨胀到无穷极。
  无限的满足感赐予了她无限的力量,她本能地开始创造新世界。
  天边首先出现一轮巨大的圆月,因为他说过那里应该会有很美的月亮。
  紧接着他们身下生出皑皑雪山,因为他说过他们要去离天空最近的地方。
  所有的潜意识都在这一刻幻化了。
  带着花香的雪片漫天飞舞。
  每一座山峦都是他端坐的姿态。
  她的身体开始发烫,遥远的云端响起哭泣的长歌,冰塌雪崩,汗水从她发丝间坠落。
  …
  就在他们浑然一体之际,远方忽然传来一声狼嚎——
  平衡被打破,乔以莎猛吸一口气!
  幻影在一瞬间褪去,现实扑面而来。
  他强有力的身姿覆在她身上,重得她喘不过气,强烈的撕裂感从身下传来,她人像甘蔗一样被从中折断。
  “天……”
  他并没有听到狼嚎,也没有被她的叫声打扰,他的专注度远远高于她,意识仍在停留在幻境之中。
  “等等、疼疼疼……草!”乔以莎彻底醒了,她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冷汗热汗混在一起。“你醒醒、醒醒!我的妈呀——!”
  他抱着她,就像当初喝魔药的那天一样,身体流淌蓝色的光芒,他的头发褪了色,不是莫兰那种苍老的灰白,他的白发很粗很硬,透着光泽,手臂和后背也生出白色鬃毛,光点通达周身,体格随着律动一点点变壮。
  这可要了她亲命了。
  两人现在完全处于两个次元,他听不到她的声音,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节奏里。乔以莎下腹疼得要死人了一样,她双手抓住他头发,使劲往后薅,然而一根毛都扯不掉。
  来不及感叹他的发质,他每上顶来一下,为了缓解疼痛,她就要大口呼个气,几次下来,供氧量明显不足。
  她紧紧压着自己发胀的太阳穴,一时分辨不出是上面更难受还是下面更难受。
  他今天唯一跟之前那次不同的是他不再冒寒气了,他热得满屋子全是水汽,跟桑拿房似的。
  疼是不可避免的,但偶尔也有那么一下子的触电,让她忍不住仰脖嚎一嗓。但这跟他们最初于幻境之中的美好享受不可同日而语,不到两分钟的功夫,乔以莎已经呼吸困难,痛不欲生。
  她像个妊娠的少妇,抓住洪佑森的肩膀,竭尽全力稳住心神,希望能静下心来找回刚刚的状态。
  “天……天天天……hold on!不不不、不行、草!……真不行了!啊啊啊啊啊嗝——!”
  求生的本能让她放弃了面子,伸手去够衣服,哆哆嗦嗦地拿出莫兰那瓶红色试剂,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口喝了下去。
  果然是草莓味的。
  药水入口很甜,后劲十足。血族的试剂延续了他们一贯冰冷风格,一道寒流顺着嗓子落入肚子,犹如冰川下滑,无形中缓和了洪佑森的滚烫。
  血族古老的力量通达四肢百骸,最后渐渐收缩到她最为疼痛的下腹,形成了一道保护屏障一样,给了她支撑。
  有了这股力量加持,乔以莎渐渐没那么慌了。
  在忍住疼痛之后,乔以莎慢慢在这场互动之中,体会到人类最基础而简单的欲望。
  没有高山,没有明月,没有漫天浪漫的银河雪花。
  就这么一个土楼,旧屋,和充满了狼狗气味的床铺。
  但女人是感性的,做这种事,只看身上的人,只要身上的人够甜美,那身下差点也没所谓。
  他的强壮压制了所有不利的客观环境。
  乔以莎死死抱住洪佑森的背,扯着嘴角笑起来。
  “来……宝贝,下半场了啊。”
  刚要投入,她忽然从他背后看到了什么。
  一开始是小玻璃窗的角落流下了一点暗色的东西,后来整面玻璃窗上都淌了下来,乔以莎眯起眼睛看,分辨出那是血。
  屋外再次响起狼嚎。
  乔以莎认出这是首领的声音。
  她渐渐清醒过来,拍拍洪佑森的肩膀。
  “阿森……醒醒,好像不太对劲,窗户上有血。”
  血液完全盖住窗户,唯一一点月光也被蒙上了,阴寒游走,屋里的蜡烛熄灭,只剩下洪佑森身上的光点,发出幽冥的蓝光。
  “有人来了,你快起来!”
  他仍没有听到。
  在她塑造的那方自由天地里,他仍与她紧密相连。
  当血涂满玻璃窗,里面忽然伸出一只腐烂的手。
  乔以莎看得毛骨悚然。
  “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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