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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7)

  毫无征兆的,弯刀直冲面门而来,罗锦年后仰躲过,刀身擦着鼻尖而过,冷冽之气直冲脑门,刚站直身体,还不等换口气,背后又有破空身传来,罗锦年躲闪不及,被刺中后背。
  弯刀竟然还有一把!
  鲜血和气力从身上的破口一并流出,冷风则乘虚而入的灌入四肢百骸,说不出的冷,罗锦年软软扑倒在地,意识被拉拽着扯上高空。
  沙沙
  有人踩在竹叶上步步逼近,罗锦年费力的掀开眼皮,看见一双黑靴停在脸侧,当意识完全脱离身体时,他恍惚间竟然出现幻觉,似乎听见了他娘的声音。
  昌同十六年,亥月十五,将军府一行于三斧峡遇刺。将军府五夫人白绮断一臂,大少爷罗锦年重伤,二少爷宋凌轻伤。
  将军府密室。
  老夫人坐首位,余下几位夫人除了二夫人杜氏悉数到齐,依次序而坐。老夫人拨弄手中佛珠,面容肃穆,冷冷道:老三媳妇你来说。
  田婉道:此次遇刺,狄戎人对我等出发时间,所带护卫,车内所坐何人皆了如指掌,府中恐是有人通风报信。
  三嫂说的有道理,那狄戎人冲我而来,定是知晓我便是制药之人,可我制药一事连家中父兄都未曾告知。二嫂向来鲁莽,府中机密从未告知二嫂,知道我身份的只有几位嫂嫂。白绮顿了顿看了眼王青黛接着说,况前次解药泄露一事,已是疑点重重,今我敢断定,府中出了内奸。
  王青黛冷笑一声,你看我做甚,我知你怎么想的,我王家生意做的广,连凶真和狄戎都有商队往来,确实是传解药,递消息的不二人选,可你想过没有,若我王家真做了那卖国贼,何必做这什劳子内奸活计,只需断了常胜军与西凉铁骑的资粮,外族铁蹄便可直取上京城!
  白绮红了眼,怒声道,王青黛那你如何解释运送解药出关的是你王氏商队!
  此事我一直在查,已有些眉目,白绮我劝你别,说话间看见了白绮空荡荡的袖管,猛的一顿,暗道,罢了她也是因着孩子们遇险这才有些急了。
  五弟妹,四弟妹你们都别急,万幸孩子们都无事,听听三弟妹怎么说,季郁金站出来打圆场。
  田婉站起身,在众位夫人身上一一扫过,收回目光缓缓道:我自是相信诸位的,大家妯娌一场,我只希望诸位能好好清理门户,莫让些蛇虫鼠蚁钻了空子。只字不提内奸一事,紧接着她又话锋一转,追杀孩子们的刺客,发现敌不过我之后自尽而亡,我关其骨架和身法路数,既不是狄戎人也非凶真,恐有第三方实力浑水摸鱼,眼下查出这第三方势力是谁才是重中之重。
  老太君将手中手中佛珠往地上一掷,珠子向着各个方向飞溅,噼啪乱响,先找出浑水摸鱼的人,狄戎和凶真的事交给罗青山和田国公,倒是那对孩子们动手的幕后真凶,老身要叫他求生不得。
  田婉抓住颗飞到面前的珠子,厉声道:求死不能,珠子化作齑粉从掌心滑落。
  这是宋凌头一回来饮酒居,足有八间大屋,四间都堆放着罗锦年的衣物,院子后头还有街通门,方便丫鬟们替少爷采买上京新出的衣裳样式。
  美婢领着宋凌进了饮酒居正屋,刚一进门,宋凌就被熏了个头晕眼花,屋内桌上燃着浓郁的熏香,许是熏香点的多了,木板门窗上浸了香味。各式各样金器晃得他一时睁不开眼,屋子里放了张大床,床顶罩着顶藕荷色花帐,这大概是罗少爷屋里唯一素净些的颜色。
  大床上绫罗积堆,重伤的少爷躺在锦绣堆里,还在昏迷中。
  等美婢走后,宋凌站在独自站在床前,半刻钟后他对着毫无意识的罗锦年道:罗锦年,我是最怕麻烦的人,这将军府的担子太重,不该由我一外姓人来承担。
  偷偷摸摸的做些什么呢?虚弱的声音从帐子中传出。
  第27章 禁止撒娇
  大娘子孩子们都没事吧?罗青山趴在榻上畏畏缩缩,不敢抬眼看田氏。
  田氏坐在榻对面的圈椅上,端着碗热茶,嗒吧,轻声合上茶杯,淡淡扫了眼榻上的人,冷冷道:锦年伤的重了些,他皮糙肉厚惯了,倒也不碍事。芊玉那小丫头倒是没受伤,只是吓得狠了,回来发了几天噩梦,请大夫开了两副安神的药,现下也无事了。
  那凌儿呢?罗青山伸长了脖子,急切的问。
  凌儿田氏冷笑一声,放下茶杯看向罗青山,视线交错,罗青山状似无意的垂下头避开田氏的目光。
  田氏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自家相公一番,心里也就有了数,轻理衣袍起身,踱步道:袭击的狼崽子里混进来只小爬虫,夫君不妨猜猜是冲谁来的。
  宋凌甫一回府,就找到田氏将那刺客之事一五一十说出,田氏私下里查探了许多时日如今已是心中有数。
  此言一出,罗青山猛然抬头,喉结上下滚动,嘴唇翕动,大娘子,我
  猜不出来便罢了,倒是还有桩趣事要说与夫君知晓,我顺着那刺客查上去,你猜怎么着?,田氏伸手截断道:居然查到玄武街那头去了。她俯身逼近罗青山,靠在他耳侧轻声道:凌儿自幼长在乡野间,自入上京还从未出过将军府,实在不知怎么惹上了玄武街的贵人,不知夫君可否为妾解惑?
  热气铺撒在耳边,罗青山耳廓失去知觉,冷汗顺着鬓角流下,脸色肉眼可见的由红转白,他撑着上半身费力往榻里蠕动,想和田氏拉开距离。
  田氏猛然起身,后退两步厉声道:罗青山!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罗青山沉默良久:我非有意欺瞒夫人,只此事我曾发誓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田氏听完也不多为难罗青山,转身往外走,到门口时,椅门而问:宋凌到底是不是你亲生儿子?
  非为亲生,亦当亲子。
  此言一出田氏对宋凌身份心里顿时有了八九分计较,天底下还有谁能让罗青山甘愿背负骂名也要将宋凌认作亲子呢。
  非为亲生,亦当亲子,她田婉又何尝不是一样,宋凌既然入了罗府大门,做了她的学生,那不管是何身份,她定要护学生周全,田氏暗下决心。
  夫人可有查出究竟是玄武街上何人所为?田氏即将出门时,罗青山突然高声问道。
  想知道自己查去。
  那日她救下罗锦年,刺客眼看不敌便咬破牙槽间藏好的毒囊自尽身亡,根本不给人审讯的机会,后检查刺客尸首发现他左脚腕处有道纹身,拾壹,其余竟一无所得。
  只能初步判定是哪家从小豢养的死士,后她派遣人手明查暗访多天,动用了田罗王三家在京中的大量人脉,但在外力阻挠下,最终只查到了玄武街。
  田氏轻捏掌心,暗道,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后头搞些鬼蜮伎俩。
  饮酒居。
  独玉我嗓子有些干,罗锦年穿着纯白色的里衣靠在黄金蟒大引枕上,杵着下巴颐指气使的嚷嚷着。
  宋凌从桌上拿起个饱满圆润的蜜柑,低垂眼睫,修长如玉的手指搭在蜜橘上说不出的好看。罗锦年看的入迷,不自觉从引枕滑下,蹭到了腰间伤口,闷哼一声,宋凌循声抬头看向他。
  本没多疼,但罗锦年注意到宋凌视线,眼珠子一转,哎哟,独玉我擦着伤口了,好疼,好疼,哎哟,我这怕是好不了了,哥哥万一熬不过去了,你可要好好奉养父母,替兄长偿一偿孝道!
  宋凌仿佛没注意到罗锦年以他兄长自居,听见罗锦年痛呼,眉宇间笼上三分轻愁,放下蜜橘,急切道:你先别乱动,我去请大夫进来。
  唉,你等等,你等等!罗锦年见宋凌果真往外走,忙喊住他,随口胡诌:我是想起你网日里对我的种种不好,郁结在心,这才伤口疼,你找大夫来没用,这是心病。只要你日后听我的话,少顶撞兄长,自然就不药而愈了。
  宋凌愣在原地,他自然知道罗锦年是借着伤发难,可救命之恩大于天,他欠罗锦年的怎么还也还不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咳咳,我嗓子干。
  宋凌叹了口气重新坐下,从果盘里拿出个新的蜜柑。
  等将蜜柑剥去外衣,去除丝瓤,金灿灿的果肉放在雪玉盘上,再放上小巧的银叉子,宋凌端着盘子起身走到罗锦年榻边递给他。
  罗锦年浑身皆是懒骨,此时仗着受了伤宋凌对他有求必应更是作上了天,娇弱的哼一声,费力的抬起胳膊,又皱着眉头无力垂下,从鼻腔里发出气声,我胳膊使不上劲儿,你喂我吃吧。
  他一头墨发披散着,在引枕上蜿蜒流淌,发尾垂在榻沿,乌黑的发,金色的枕,透红的唇。埋在发间的小脸因失血过多泛出冷白色,浓烈艳丽的眉眼平添三分愁思,艳与淡合。
  宋凌端着玉盘打量了罗锦年半晌,终于想起了他这副模样到底像什么,可不就和四婶送他的那只喜欢撒娇的波斯猫一模一样吗?
  罗锦年,别撒娇。宋凌又重重叹了口气。
  第28章 三不先生
  新鄂里草原北起烟支山南至角加镇,绵延万里方圆,从天上俯瞰,雪山拔地起,山势奇峻终年覆雪,通体生白,似森森白骨,而最边缘的烟支山又是鸟语花香四季如春,一番天地两副光景。有零星碧色宝石点缀草原之上,鸟兽依水而生,到水草丰茂时,风吹原海,似翠海点波,望之心旷神怡。
  角加镇再往前八十余里便是狄戎国界,身后柳州便是常胜军驻扎地,拥兵三十万,小镇也是通往新鄂里草原的最后一道关卡,占地规模极其宏大,与其说是小镇不如说是城池。土石垒成的高墙混着草木灰牢不可破,城墙上布着铁网,三步一哨,五步一重弩,守卫森严。
  同哥,这个看起来怎么样?
  一行身利落短打的高壮汉子正在集市里挑选舌人,说话之人个子略矮,塌鼻,厚唇,眼神憨厚,此时他正抬手指着一名儒生打扮席地而坐的中年文士。
  被称作头儿的汉子名为方同,他身高足有八尺,方脸剑眉,长髯及胸威武不凡。儒生面前放置了一块木板,上面刻着几排小字,精通秃马语,十两银钱,亦可用上等皮毛。
  方同皱眉思索良久,最终摇了摇头提步往前走去,其余人赶忙跟上。
  他们一行人状似武夫,实际上是一支王家名下的商队,将礼朝的茶叶瓷器锦缎卖给狄戎贵族,换取上好的野兽皮帽或者金银,但狄戎人生性好斗,且与礼朝有世仇,即便是行商的商队也经常面对小股狄戎人的骚扰,没点功夫傍身还真不敢做这要命的买卖。
  他们在上一次行商中,遭遇了三十余狄戎人袭击,不仅货物被劫掠一空,连与他们同行数年知根知底的舌人也死在了狄戎人刀下。他们九死一生的逃了出来,但货物是由王家提供,商队是先缴纳一半押金从王家领取货物,待从狄戎归来再付剩下的一半银钱。货物丢了,他们也欠了王家一笔天文数字的银钱。
  前有巨额债务等着偿还,后有一家老小嗷嗷待哺,方同只能舍了一张脸,又向东家借了一批货物,带着商队兄弟准备再往狄戎去一趟,眼下正在角加镇挑选舌人。
  同哥,那儒生我看着不错,价格又便宜,愿意做这断头买卖的没几个了,我们这一路看下来十几个,都让你给否了,再不定下,真就没人了!全德忠追上方同急切道。
  方同走在前头头也不回的说道:价钱是其次的,重要的是人心,这一行凶险,有奸滑之辈在侧保不齐就出了差子。那儒生眉眼猥琐,气质畏缩,不是能当重任的。
  全德忠闻言悻悻点头,蔫头巴脑的跟在方同身后,等集市都快逛完,方同还还未定下,他不由的有些急了,还不等开口方同却突然停下,顺着方同视线看去,只见集市口老槐树旁靠着一醉汉。
  着藏蓝色衣袍,不知多久没洗衣衫隐隐泛黑,头发随意披散,青须未经打理似野草蔓延,腰间别酒壶,正呼呼大睡。
  身前一张草纸用石块压着,上面用炭黑随意的写了几个字
  欲往烟支,黄金千两可与吾同行。
  观其字,初看杂乱无章,字随心动,再看龙飞凤舞,笔走龙蛇,狂放不羁。
  见方同有意往那醉汉靠去,全德忠一把扯住他急道:同哥,那就是个酒疯子,只会胡吹大气,什么想去烟支山,那烟支山是人能去的吗,得横穿草原,不知要遇上多少狄戎凶徒。他不是醉了说疯话,就是想去找死,走不了二里地就得被野狼叼了吃去!黄金千两没有,我老爹老娘是做死人生意的,冥钱倒是能赏他的!
  狄戎分有八大部族,三大部,五小部。三大部中捏古斯凶狠好斗,全民皆兵,以劫掠周边小部落为生,与礼朝起冲突的也是这部。乞颜部落游牧而生,逐草而居,拥有最强大的骑兵军队,却甚少和周边部落国家起冲突。
  最神秘的秃马坐落于烟支山上,传言他们原是一支南疆人逃难来到草原与部分不喜争斗的牧民共同生活在烟支山上,远离纷争,数百年过去逐渐融合成了新的部落秃马部。
  烟支山土肥壤沃,且周围数座高山形成天然屏障,可有效抵御外敌,是草原上的世外桃源。只要到达烟支山需要横穿新鄂里草原,少有人能做到,秃马部的一切都像是旅人的胡乱呓语,甚至连这个部落是不是真的存在都没几人清楚。
  同哥,我们走别理这疯汉,说话间扯着方同往反方向去,这么大个集市我不信就找不到合适的舌人!
  方同挣开全德忠的手,对他摆摆手头,往前两步走到醉汉跟前,抱拳问道:先生可是要往烟支山去?
  醉汉靠在树上一动不动,像是醉死了过去。
  先生?方同又试探的喊了声。
  醉汉依旧没反应。
  他叹了口气,再一抱拳,转身欲走。
  你可有黄金千两?一道沙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方同猛的回头,见那醉汉眼皮半开半阖,也不看他,只觑着腰间酒壶。
  不敢蒙骗先生,只得白银百两,方同斟酌了半晌开口。
  闻言醉汉翻了个身,背对众人。
  方同叹了口气,对身后众人摇摇头,准备离去,全德忠迎了上来,同哥不用理他,臭要饭的白日做梦,就他写的那鸟字,小儿涂鸦都比他有条理,字都不会写还指着他当舌人?
  德忠快快住口,先生是有大才的,方同呵斥道。原这方同年轻时曾在柳州一家官老爷府上的公子当过小厮,跟着府上公子见过不少才子佳人,看过的名家字帖也不在少数,但竟无一人的字有那醉汉半分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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