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

  江晨羽装作无辜道:我只是来河边看风景的,不知道你说的是谁,河边遛弯的一堆甲乙丙丁,我才不认识。咳你要没什么事,我就回去做作业了。
  回去吧。江白帆点头,也准备走的时候,突然看着江晨羽的黄头发,意味深长道:你的头发还挺好看呀!羽哥
  江晨羽听到他前半句话,只觉得浑身一松,终于可以撤退了。但听到后半句话,顿时一哆嗦,瞬间就觉得全身的皮子都疼。
  啧!羽哥?
  不敢当,不敢当。
  小时候就因为他的一声哥,自己在祠堂跪了两天两夜。
  这件事情还要从小时候说起,就因为一直叫江白帆小爷爷,班上好多人都笑过他。
  于是江晨羽用一颗糖,骗他在外面叫自己哥哥。
  不懂事的江白帆也一直听话,乖乖的叫他哥哥。
  但有一天,事情败露了。
  那天是家族大聚会,几个爷爷辈的老头抱着江白帆在唠嗑家长里短,而那天抱着江白帆的人是他的老三哥,也正是江晨羽的亲爷爷。
  江白帆看着玩的疯的江晨羽,也想要去玩。
  他忘了江晨羽告诉他不能在家里人面前叫他哥哥的这一茬了。
  扭头对江晨羽的亲爷爷道:三哥三哥,我要去和羽哥哥玩。
  老人家一愣:羽哥哥是哪个?
  羽哥哥就是羽哥哥。江白帆白嫩嫩的手指指向江晨羽。
  这会儿,认清羽哥哥是谁的的老人家眉毛一抖,嘴角直抽抽。
  这会儿村子里的人也没那么封建了,但是辈分这件事情真的是根深蒂固的存在老人家的思想里。
  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不小心就和自己的孙子同辈了。
  他脸都气绿了,问:谁让你这么叫的?
  小江白帆很诚实的回答:羽哥哥让叫的。
  老人家胡子气的都在抖,爆怒的声音在大厅里面响起。
  江晨羽,你给我过来!
  江晨羽被抓了过去,眼看就要打屁股,他爹匆匆忙忙的过来的护崽。
  爹爹,怎么了?有事好好说,今天这种大日子打人不好。
  老人家气的直吹胡子:这个臭崽子,他让你幺叔叫他哥,作孽啊!这么一叫出来,我跟孙子同辈,你比你崽都小一辈。
  他爹一愣:棍子给我,我来打。
  江晨羽:
  那天他被打出了阴影。
  而小小地江白帆也鸡贼的很,往后只要江晨羽不听话,他就跑到他家,当着老爷子的面,叫江晨羽羽哥哥。
  一般情况下,是叫一次打一次。
  所以每一次只要江白帆叫他哥,他就感觉皮子疼,浑身的皮子都疼!
  这会儿虽然自家老头儿没在这,但江白帆的这一声羽哥中的警示意味还是挺重的。
  所以江晨羽虽然溜得飞快,但回去的路上,他却没有往二高走,而是转身去了理发店,特别惜命的准备把头发染成了黑色。
  话说回来,等他染回黑头发之后,就看不出那种飞扬跋扈的感觉了。
  唉!
  江晨羽依依不舍的最后摸了一把黄头发,越想越气,要不是杨业东这个狗崽种,他怎么会这么倒霉的遇到小爷。
  一气之下,江晨羽就让小跟班们揍了杨业东一顿,并且让人守着他,让他做三百个深蹲。
  头发染回来之后,江晨羽才叼着棒棒糖,看着急匆匆赶过来的小跟班,吊儿郎当的问:那边什么情况了?
  小跟班:老大,我听了你的话,让杨业东做三百个深蹲。
  做完没?
  没有。小跟班摇头:杨业东跑了,并且抱上了新的大腿,他让我转告你,以后你跟你爷爷走夜路时,注意着点。
  江晨羽:???
  第11章
  青河桥这边,人都走光了,河边就只剩下了江白帆和裴珉两个人。
  两人面面相觑,江白帆没来由的笑出了声。
  你那个死对头也太怂了。
  嗯。裴珉看着笑弯了眼的人,唇角也勾出了浅浅的幅度,声音里也染上了些许愉悦:他单打独斗从来就没赢过我,所以没了帮手后,溜得飞快。
  真不要脸。
  是挺不要脸的。裴珉点头,顿了顿又问:刚刚那个男生是谁?你认识吗?
  认识,他是我江白帆犹豫了一会儿,看着裴珉认真缓缓道:他是我孙子。
  哦!原来这样。裴珉点头,表情没有丝毫异样。
  江白帆松了一口气,裴珉竟然没有觉得诧异,也没有再露出在医院里那种格外拒绝的神情。
  裴珉当然平静了,在医院那次他就留了个心眼,回头他认真查过了,他家祖宗十八代就没有一个姓江的,沾边姓江的都没有。
  所以江白帆的试探和暗示他完全看不懂。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江白帆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还早,我们还没吃早餐呢!
  早餐?
  嗯!江白帆侧头看了一眼裴珉,他的眼睛微眯着,眼角微微向上,让原本冷硬的眉宇都仿佛染上了一丝暖意,没有了那一层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走快点,那家肠粉店应该还开着,我跟你说那个肠粉真的超级好吃的,我请你吃啊。
  裴珉懒洋洋的摇了摇头:你去吧,我不饿。
  不是饿不饿的问题,早餐是一定要吃的,不吃容易得胃病。
  我吃不下。
  要吃!
  不吃。
  你这真的是不好的习惯,江白帆皱了皱好看的鼻子,用着特别成熟的语气,操心道:你看看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口渴了不喝水,早上不吃早餐,天冷了又不穿秋裤,老了以后吧,肾结石、胃疼、老寒腿一大堆毛病找上你们。
  江白帆说到这儿,顺着话题又问:对了,你穿秋裤没?
  秋裤?裴珉愣了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那是什么东西?
  你没穿?江白帆瞪着他:现在天气有些冷了,你要穿秋裤。
  不穿。
  要穿!
  死也不穿。
  一天过得贼快,转眼间都快黑了。
  入秋后,天渐渐凉得厉害,学生们纷纷又把禁用电器给拿了出来,比如热的快,小火锅、小电炉一类的
  晚上八点整,校园里只剩下路灯和男女生宿舍窗口透出来的亮光。
  路灯昏暗,树影婆娑,校园里的同学们拢着衣服三五人一群,慢悠悠的走着。
  头顶的路灯像是接触不良一般,突然闪了闪,紧接着彻底黑了,整个校园瞬间陷入了黑暗。
  此时月亮没冒头,天已经黑得像一团墨,停了电的校园更是黑蒙蒙的一片。
  不少同学开始抱怨:哦豁!谁又用了超负荷的违禁电器?
  谁知道呢?天气冷了,肯定有人在宿舍里面煮火锅。
  反正明天宿管阿姨肯定又会来查了。
  快点回去把我的吹风机藏好,我已经被没收了三个电吹风了。
  校园里面黑蒙蒙的,而宿舍里简直伸手不见五指了。
  提着热水回来正要推门的江白帆,只觉得眼前一黑。
  他停顿片刻,让眼睛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黑色,才摸到门把手,准备推门。
  下一秒,就听到门里面传来啪嗒一声陶瓷摔碎的脆响。
  江白帆怔了一下,快速推开门,下意识的问道:怎么了?什么东西摔碎了?
  寝室里没有人回答他。
  裴珉你在哪?没事吧?
  还是没有人回答他。
  江白帆觉得不对劲,从兜里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电筒在寝室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
  可是刚刚明明听到了摔碎了玻璃的声音。
  江白帆拿着手机仔仔细细的扫过,在照到墙角的书桌时,江白帆猛地一顿。
  他看见裴珉抱着膝盖躲在书桌底下,恨不得把自己蜷缩成一小团,嘴里压抑不住的滚出一声低吼,像是受伤后濒临死亡的幼兽。
  而他的脚边是刚不小心摔碎的玻璃杯。
  江白帆吓了一跳,热水瓶都来不及放,快速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问:裴珉你怎么了?
  或许是听到了人的声音,或许是看到了亮光,裴珉缓缓扬起了头,脸色惨白,瞳孔中满是恐惧。
  抬头看见是江白帆之后,他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抓紧了他的手腕。
  地震了,地震又来了!
  不是地震。江白帆一头雾水,脑子里面有疑惑,却仍旧解释道:没有发生地震,只是停电了。
  伸手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试图抽回手去把热水瓶放下。
  裴珉却是牢牢抓着他的手腕不放。
  别走。
  他的声音低哑中,带着控制不住的颤抖。
  江白帆感觉他整个人都在抖,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更是冰凉,仿佛寒冬腊月天在冰水里泡过。
  顿了顿,干脆将开水瓶塞到桌子底下后,用脚扫开地上的玻璃碎片后,蹲下/身,回握住了裴珉的手。
  我不走,别怕,我一直都在的。
  这一晚格外的漫长,一整晚江白帆都没眯眼,他守着裴珉,裴珉却是抓着他的手,眼睛没敢离开手电筒那点光半寸。
  等到天快亮了,江白帆才控制不住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亮了,金色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洒了进来。
  江白帆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裴珉的手机一直在响,但他人已经没在宿舍了。
  江白帆擦着眼睛看了一下,来电的是陌生号码,他想了想,没接。
  可过了一会儿,这陌生电话号码便接二连三的打了过来。
  江白帆皱着眉头想了想,这年头不是重要的事情,都会发微信,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打过来,会不会是急事?
  可裴珉又没在,一时半会儿又不知道去哪里找他。
  手机还在响。
  江白帆犹豫再三,还是接了起来。
  喂!您好!
  喂,你好,是裴珉先生吗?
  哦,不是,我是他的亲人。
  裴先生呢?
  他出去忙了,请问你有什么事?
  我是他的心理医生卡拉,他已经有三个月没来进行治疗了,请你告诉他明天务必要来。
  治疗?江白帆一愣,治什么?
  治疗什么?电话那头的卡拉也愣了一下,然后疑惑道:您刚不是说是他的亲人吗?难道不知道他的问题?
  抱,抱歉。
  你是他的亲人,那你应该知道零几年的那场大地震,裴珉经历了什么?卡拉的声音明显不悦,却仍旧耐着性子,将事情娓娓道来。
  零年的那场大地震,裴珉经历了,他曾经就是被埋在地下的一员。
  年纪小小岁的他孤零零一个人被困在倒塌的家中,四十八个小时后才被搜救人员救出来
  地震过后,很多人都会有后遗症,最典型的就是怕黑。
  这并不是胆小,而是这场活着都是万幸的灾难中留下的不可磨灭的阴影。
  江白帆接听完电话,心口仿佛落了一块大石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难怪停电的那一刻,裴珉会条件反射的钻到了桌子下面,难怪他那么怕黑。
  地震来临,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孤零零的被埋在泥土下,父亲母亲都不在身边,他要独自一个人面对着死亡的恐惧,他得有多绝望。
  四十八个小时,二千八百多分钟,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狭小空间里,那大概简直比一个世纪还要长,当时年纪小小的他也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
  接完电话,江白帆平复了一下心情,他擦了擦酸到发涩的眼睛,用冷水擦了一把脸,又出了宿舍。
  转了几圈,才在北区找到裴珉。
  裴珉一个人安静的坐在那儿,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也没回头。
  江白帆也没开口说话,沉默的站在他身边。
  两人一个坐在那,一个站在那,谁也没先吭声。
  好半天,江白帆才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侧脸,酝酿着该怎么开口。
  裴珉却先开口了:是不是很可笑?
  不可笑。江白帆摇头:人心都是肉长的,总会有恐惧的东西。
  他缓缓走过去,把手机还给了裴珉,有人给你打电话了,你没在,所以我接了。很抱歉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擅自拿你的手机。
  裴珉接过手机,翻了一下来电显示看到那个陌生号码,顿时手一僵,卡拉打过来的?
  是。
  他说了什么?
  什么都说了。
  裴珉沉默了,好半天才又道:那天他们吵架了。
  他们是谁江白帆很清楚,他没多问,只是与裴珉并肩坐在石阶上,听他慢慢揭露那些从不示于人前的旧疤痕。
  吵完架之后,俩个人摔门而出,再后来就开始天摇地晃,等我醒过来,什么都看不见,什么声音也听不到,眼前一片黑,到处都是黑的
  裴珉说起这些的时候,脸色很平静,和昨晚判若两人,但是江白帆知道,现在这个和平常人没什么区别的少年,昨晚有多脆弱,有多令人心疼。
  江白帆握过他冰冷的手,轻声道:人生就像一段旅程,来来往往都是过客,就算父亲母亲也一样。但是,总会有人来爱你,也会有人陪你走过一段又一段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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