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二章 月落狐鸣尽悲声 （三）
司徒月婵抓着他的手力气是如此之大，以至于柳知返的手腕被她掐的淤白，那只修长而秀气的手掌此时却仿佛一道铁钳，牢牢箍在了他的骨头上一般。
柳知返低着头脸色阴沉，死鱼眼此时转换着凶厉和犹疑，他沉默了片刻，并没有回答狐千壑的话。
老狐爷笑了笑，柳知返这样的选择并未超出他的预料，他也并未露出失望或者不满之色，反而点头说道，“如此甚好，苍鹭山这沧帝城相争，你夹在中间也着实为难！知返，我感觉到司徒氏的修士已然来到苍鹭山下，恐怕今夜少不得一场恶战，你和二小姐就此离去吧！”
柳知返却坐在原地未动，离他近的鹤白翎已经看见柳知返正紧咬着牙，神色阴晴不定。
司徒月婵拉着柳知返的手说道，“知返，我们走吧，留在这里碍着了人家的大事，落得埋怨就不好了！”
但她拉这一下却是没有拉动，她脸色微沉，用力扯了两下，柳知返却好似长在了地上一样一动不动。
“柳知返，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知返咬着嘴唇声音嘶哑说道，“今晚是灵雅的大喜之日，我怎么能提前离去！我要留在这里---闹，洞，房！”
这话一出，不仅司徒月婵脸色变了，众妖更是神色各异，狐灵雅脸蛋儿一红，瞥了他一眼嘴里不知嘀咕了句什么。
“你-----”司徒月婵一听心里就明白了，他根本不想就此离去，说什么闹洞房这种鬼话谁信，她被气得脸一白，扬起手便要打。
但柳知返却依然无动于衷，只是脸低着不敢看司徒月婵，他嘴上不敢反驳她，但实际行动却说明了一切。
司徒月婵扬起的手在空中停留了一会儿，终究没有落下，她默默垂下手，“柳知返，你真要留在这里和沧帝城为敌了？”
柳知返不说话，一张臭脸却带着一股倔驴般的神情，抿着嘴眯着眼，眼神滞涩。
司徒月婵咬了咬嘴唇，“你以为我不让你留在这里帮着狐族，是为了沧帝城和我娘她们着想吗？你这个傻子，你知道沧帝城里面有多少人希望你死，你知不知道我娘有多想杀你？”
她怒声质问，“你知不知道你拐走了司徒氏家主的女儿，这件事给沧帝城的声誉造成何等的影响，你留在这里会被杀掉的，我娘我姐姐，司徒氏那些三姑六婆，沧帝城那些大大小小的修士会杀掉你的！”
“我知道！”柳知返大声说道，“我知道我留在这里会面临被杀的风险，我知道樱兰家主看见我一定不遗余力要除掉我这个拐走了她心爱女儿的登徒子恶贼！司徒氏那些仰慕你的，恨你的，不耻与你的人都想杀了我，但我不想躲避了！”
他抬头看着司徒月婵说道，“月婵，我们总要面对这些事情的，我不可能带着你一辈子躲着沧帝城，躲着你娘和你姐姐，我总要直面她们的！难道你真的愿意为了和我在一起一辈子不见樱兰家主和司徒雨施吗？”
司徒月婵尖声喊道，“那你留在这里有什么用？难道你坐在这里就能让我娘改变对你的看法吗？你留在这里怎么让司徒氏那些人认可你是司徒氏的女婿吗？”
柳知返沉声说道，“我会用自己的实力让樱兰家主知道，我柳知返不是当年那个影城里畏畏缩缩的奴才，不是那个跟随在你身后的小小侍剑童！”
“我也要让沧帝城里那些人知道，我柳知返作为司徒月婵的男人完全有资格，他们看不起我的身世，不齿我邪道恶徒的名声，甚至看不上我的长相----但我要让他们承认仅凭实力，仅凭我这一柄大刀，他们就得服！”
他的脸色涨红了，双目瞪着，司徒月婵望着他，他同样看着司徒月婵不肯退让。
这时司徒暮影忽然冷笑了一声，“柳知返，看来你完全不了解司徒氏那些人的本性，就算你是天下第一天才，只要他们觉得你是一个下贱卑微的废物，那你永远都得顶着这顶帽子，只要他们觉得你配不上司徒月婵，你就永远只能是他们眼里拐走了小姐的恶贼！”
他哼了一声，神色不屑道，“司徒氏掌控天下修行界太久了，以至于让他们忘记了什么叫谦逊，哪怕你的饕餮刀将他们全部砍去四肢手脚，他们眼里你依然还是那个影城里的奴才！才不会服你。”
他看着柳知返说道，“所以我也觉得，你们还是快点儿离开这里为妙，你留在这没有任何好处！”
柳知返却说道，“这一次我不会离开。”
“十六年前我和灵若被司徒星见带走，那一次没人能阻止灵若变成他的灵兽，这一次，我不想走，谁也逼不了我！司徒氏征讨苍鹭山，司徒星见很有可能也会跟随，我和他之间虽无血海深仇，但他屡次欲致我于死地，又曾****过灵若，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趁着这一次，我要算一算这笔账！”
“月婵，我不想走！你，你别逼我！”
司徒月婵沉默了许久，最终她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留在这里，那就随你，但你答应我，不管狐族和沧帝城打的如何惨烈，你不许出手！”
柳知返沉默着算是默认了，但等狐族和司徒氏混战起来，他会不会真的听司徒月婵的话作壁上观，没人知道。
萧落闭着眼睛耳朵却一直竖着，听见他说起司徒星见，她全身都微微颤抖了起来，手握着自己的长枪，脸色开始阴沉狰狞。
司徒星见对于她而言，是旧主但更是背叛了她，杀了她哥哥的仇人，当初要不是柳知返将她带出死水之滨，那一次她就死在滚滚冥界死气之中了。
萧让被司徒星见全力一掌打的四分五裂那一幕还留存在她眼前，这一次，萧落决定是时候了解这份仇恨了，无论是他死还是她亡。
苍鹭山北方冥晦的夜空中，升起了几点金光。
不是星辰，胜似星辰。
金光后带着长长的尾焰，划过夜空好似流星，刹那间千里而过，随着金光而来的是隆隆雷鸣，其间夹杂着怪异的鸣啸，不知是何等异兽在光中张牙舞爪。
老狐爷闭着的双目骤然睁开，两道精光从他久经沧桑世事的细长狐眼中射出，他放下了手中的烟袋，沉声说道，“司徒氏来了！”
“他们来的好快！”碧鳞娘娘惊道。
狐灵雅眯着眼睛冷声说道，“他们是故意选在我和青川成婚的这一夜赶来，想要让我的喜事变成丧事，这真是司徒氏一贯的行事风格！”
“不知道姐姐会不会跟他们一起回来----”她仰头望着那些急速逼近的金光喃喃叹道。
沧帝城玄罗宫，司徒雨施站在摘星殿顶层楼台之间，眼望东南方向神色凝重。
她身后站着一男一女，男的青衣皂袍，女的白衣黑发，长长的发丝在夜风中飘扬，似一片恍惚的梦境中流过的思绪。
司徒雨施说道，“沧帝城的修士此时应该已经到了苍鹭山了----”
她背对着二人，“灵若，今晚是你妹妹的成婚大喜之日，你不回去看看吗？过了今夜之后，很可能你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狐灵若脸色苍白如雪，没有丝毫血色，低着头垂手而立，眼神中满是忧虑和不安，更有无尽愁绪，苍鹭山狐族反叛的事情她丝毫不知晓，也想不到为什么老狐爷会这么自信联合妖狼一族反叛沧帝城，在她看来这无异于找死。
因为身处沧帝城的狐灵若更清楚这座震慑天下近万年的庞大实力有着怎样的底蕴和实力。
她咬着嘴唇说道，“属下万死，请小姐治罪-----”
司徒雨施摇摇头，“我并没有怪你，因为这件事和你无关，我只是惋惜，苍鹭山狐族数千年来都是司徒氏的附庸，我也知道有些时候这对狐族而言不甚公平，但至少狐族还能生存，而且有沧帝城在，没人敢打狐族的主意，但是现在-----”
她转身看着灵若说道，“母亲亲率沧帝城修士去苍鹭山平叛，我怕今夜之后世上再无苍鹭山狐族了！灵若，你是个很好的人，当初我将你从星见那里要来，就是不忍见你被他****致死，但这件事之后，不管结果如何，以后在沧帝城你怕是待不下去了，就算是我也未必能保的了你！”
她叹了口气，“灵若，母亲让我在留在沧帝城镇守，我有主管沧帝城一切事宜的权力，现在你就离开沧帝城逃命去吧！沧帝城没人能阻拦你，至少今夜没人敢！”
狐灵若咬牙跪下向司徒雨施磕了三个头，“大小姐宅心仁厚，此等大恩，灵若没齿难忘！”
司徒雨施说道，“没齿难忘就算了，等司徒氏灭掉苍鹭山狐族的时候，你不咬牙切齿地恨我就行了！灵若，过了今晚，你我再相见恐怕就是敌人了，到时候你不再是我的属下，我也不再是你的主人，我会出全力杀你，你好自为之。”
灵若点了点头，“若有那一天，灵若也定将竭尽全力！”看了妖狼青灏一眼，转身飞起向沧帝城外离去。
司徒雨施仰头看着越来越小的白衣光点，她说道，“青灏，要是妖狼族被司徒氏所灭，你会恨我吗？”
青灏微微一笑，“我自幼跟随家主大人身边，后来又有幸成为大小姐的灵兽，青灏便已注定是大小姐的人，这二十多年来大小姐带我极好，我亦认同了自己的身份，现在就算你让我出手和我父亲为敌，我也在所不惜！”
司徒雨施却并未露出任何欣慰高兴的神色，反而轻轻一叹，转过身看着夜色，心里却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喃喃道，“你连自己族人父亲都可以出手----那你还能忠于谁呢---”
“青灏，你不如灵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