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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请战

  罗本神父、布汶神父、韩鹏等人都让杨梦龙吼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又在发什么疯,但是杨梦龙却知道,这回明朝的麻烦大了。
  在明亡清兴五十年中,崇祯四年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在这一年,发生了两起影响极为深远的事件,彻底断送了明朝战略反击的能力。其中之一,当然是惨烈之极的大凌河战役,明朝和后金举国精兵围绕着这座小城鏖战数月之久,直杀得血流成河,最终,长山一战定乾坤,增援大凌河的明军死伤近六万,再也无力支援了,祖大寿在吃光了城中的民夫、班军之后,率军开城投降,前前后后明朝共计损失精兵强将超过十万,元气大伤,从此再也无力作出反击,京畿、宣大等重地成了后金的猎场,他们爱来就来,爱走就走,明军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另一起极其重要的事件则是登莱叛乱,这起叛乱的影响,甚至远远超过了大凌河战役!
  崇祯四年十月,前东江军悍将孔有德、李九成奉命率三千辽兵前往辽西,增援大凌河城。辽兵跟建奴激战多年,深知建奴的厉害,再加上沿途官员蔑视辽兵,不肯提供给养,使得辽兵一路上饥肠辘辘,苦不堪言。磨磨蹭蹭的行至吴桥,遇到大雨雪,无法再前行,加上给养耗尽,饥寒交迫,辽兵怨气冲天。一名辽兵挨不住饿,从一户王姓大户人家处偷了一只鸡,王家家奴找上门来,逼迫孔有德将那名士兵插箭游营,还要辽兵将领向他们下跪认错,辽兵终于爆发了,斩杀了那些不知死活的家奴,举兵叛乱,一路攻城掠地,杀掠无算。而天真的孙元化直到此时也没有放弃招抚的念头,在官兵围剿叛军稍稍得胜的时候又阻止官兵继续攻击,力主招降,这种愚蠢到极点的做法给他带来了杀身之祸,崇祯五年元月,孔有德攻陷登州,将包括孙元化在内的一众登莱高官俘获。好在孔有德还算念旧情,没有为难孙元化,把他给送到了天津。但是崇祯并不念旧情,狂怒之下一脚将这个书呆子踹进了诏狱,不久,便押到菜市口开刀问斩了。
  孙元化为他的天真付出了可怕的代价,但是这并不能阻止明朝犯二。攻陷登州之后,山东辽兵群起响应,甚至在皮岛的东江军也纷纷渡海而来,加入了叛军的行列,叛军的队伍滚雪球般壮大,一发不可收入,于崇祯五年二月包围了莱州。而此时,明朝中枢居然和孙元化一样,力主招抚————孙元化死得真冤,大家都力主招抚,大家都把局势败坏得不可收拾,凭啥我人头落地,而你们屁事都没有?在周延儒等大佬运筹帷幄之下,上万明军明明离莱州仅四十里,却被他们死死的按住,不得往前一步,这就形成了非常搞笑的局面:叛军团团包围莱州城,昼夜攻城,而明军则驻扎在莱州战场外围,不动如山,不像是要剿杀叛军,倒像是在保护叛军的侧翼,莱州军民几乎吐血!直到明朝中枢对叛军的反复无常失去了耐心,调集数万大军发起猛攻,才算是解了莱州之围,又经过长达数月的苦战,最终收复登州,但是孔有德却在城破前率一万二千余人分乘百余艘战船出海,逃到了辽东,最终投降了后金,他们带去的那些精良的火枪火炮乃至工匠,也尽为后金所得。这场叛乱持续了两年之久,不仅将辽东战场的大后方登莱打了个稀巴烂,百姓被屠戮无算,更给后金送去了大批他们最为紧缺的兵员和工匠。皇太极笑纳了这份大礼,一点都没有浪费,孔有德所部被编入汉军旗,那些工匠也受到重用,专门负责为后金制造枪炮,明军失去了最后一点优势。待到满清入关时,清军的火枪火炮不管是质量还是数量,都对明军形成了压倒性优势,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击败了李自成所率领的农民军,扫掉了苟延残喘的南明小政权,最终统一了中国。
  对历史不怎么熟悉的杨梦龙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把登莱叛乱放在心上,胶东半岛离中原太远了不是?在他看来,明军虽然渣,但是收拾区区几千叛军还是不难的。但是事态的发展出乎他的意料,明军迟迟没能击败叛军,反倒是屡屡被叛军所败,丢城失地,叛军一路发展壮大,从三千人壮大至数万人!他不得不佩服明朝作死的本事,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啊,一个帝国的中枢要二到这种地步,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最担心的就是登州城里那些工匠和机床被后金得到,在大凌河战场,他充分领教了后金武士的凶悍,知道这样一支军队有多可怕,如果再让他们造出大批先进的火枪火炮,一跃变成近代军队,这仗就没法打了!正因为如此,得知有近百名欧洲工匠和军事技术教官在叛军手里之后,他便勃然大怒!
  布汶神父讷讷的说:“杨,我们以前跟你说过啊。”
  杨梦龙指着自己的鼻子:“跟我说过?”
  布汶神父用力点头:“对啊,以前跟你过的,只是你没有放在心上而已!”
  杨梦龙怒吼:“我去年买了个表!”连酒都不喝了,扔下这帮尴尬万分的洋鬼子,怒冲冲的出门,骑上黑锋,直奔南阳城。
  后来,那帮洋鬼子对他的粗暴和无礼提出了严重抗议。
  吴永正在和方逸之一起喝酒。
  酒是从欧洲运来的葡萄酒,酒杯则是舞阳制造的高脚玻璃杯,轻轻晃动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透明的、没有一点暇眦的酒杯里轻轻荡漾,泛起小小的泡沫,不用喝,光是看着就是莫大的享受了。吴永感慨不已,还是在南阳呆着舒服啊,各种新奇的事物层出不穷,每年能从各个工厂拿到的分红能让他在梦中笑醒,太舒服了。现在可爱的吴公公已经不屑于向地方官员索贿了,咱家看不起这点小钱!他浅浅的呷了一口葡萄酒,用舌尖的味蕾品尝着红酒特有的那股醇厚馥郁,悠然神往:“好酒,好酒!看来这泰西人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至少这酒酿得很好。”
  方逸之说:“可不是么,酒本官喝多了,但是像这么醇厚的好酒,还是头一回品到呢。葡萄美酒夜光杯……”
  诗才吟了一句,便被踹门的巨响给打断了。他愠怒的扭头望去,只见杨梦龙黑着个脸走了进来,脸上尽是灰尘,显然是骑了一路快马赶过来的。对这个二货,方逸之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苦笑着问:“谁又招惹你了?”
  杨梦龙把马鞭扔给仆人,走过来坐下,打开瓶子从里面取出一块冰块扔进酒杯里,然后往杯里斟了大半杯葡萄酒,一口气喝光。他不像是在喝酒,倒像是在喝水,看得吴永都有点儿心疼了,叫:“杨将军,你慢点喝,这酒可是咱家高价买来的,就这一瓶,喝完了就没有了!”
  杨梦龙呵出一口酒气,说:“回头我送你几瓶就是了……对了,近日有没有关于登莱那边的消息?”
  方逸之一怔:“登莱?你发什么神经,突然关心起登莱来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家伙一直在忙着练兵、屯田和做生意,真正做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赚小钱钱,突然关心起登莱局势来,肯定有古怪。
  杨梦龙的面色很不好看:“你就别问了,直接告诉我,登莱那边怎么样了?”
  吴永思索着说:“关于登莱局势,消息来源比较少。咱家从塘报上看到,叛军仍在围攻莱州,首辅他们力主招降,大军迟迟没有向叛军发动进攻……对了,天津卫大将孙应龙中了耿仲明的诡计,带领舰队前去招降耿贼,结果一上岸就被耿贼给杀了,几十艘战舰全部被叛军缴获……”
  杨梦龙怒骂:“蠢货,通通都是蠢货!区区几千叛军,让他们肆虐了一年不说,还让他们滚雪球般壮大,蠢得没治了!”
  方逸之叹气:“朝廷也有难处……大凌河一役,大明元气大伤,加上作乱的辽兵甚是凶悍,硬要剿的话,只怕死伤不少,而若能将他们成功招抚,不仅可以省去一番刀兵浩劫,还能为朝廷保留一支能战之师……”
  杨梦龙冷笑:“问题是人家根本就没想过要接受招抚,拿朝廷当猴子耍!每次都是装着接受招抚的样子,然后突然发难,攻隐城池,虏获高官,就这点把戏,朝廷还是一次又一次的上当,丢脸丢到家了!”他一拳捶在桌面上,叫:“方大人,吴公公,我们联名上书朝廷,为河洛新军请战!我要拿那帮卑鄙无耻的叛军给河洛新军祭旗!”
  方逸之和吴永大吃一惊:“你要去登莱?”
  杨梦龙说:“对,我要去登莱!我已经受够了那帮蠢货那拙劣到家的表演了,再这样下去,我非生生憋死不可!”
  方逸之沉着脸说:“大凌河之战,舞阳卫死伤一半,到现在都还没有恢复元气,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练兵,练兵!至于登莱战事,朝廷自然能够摆平,你瞎操什么心!”
  杨梦龙叫:“兵是打出来的,不是练出来的!我的新军已经练了好几个月,该拉出去见见血了!”
  方逸之说:“几个月哪里够!叛军如此凶悍,你带一帮只练了几个月的新兵过去,那不是送羊入虎口么?不行,绝对不行,我……”
  吴永打断了方逸之的话,瞅着杨梦龙,认真的问:“杨将军,你真的要向朝廷请战,领兵前去平定登莱叛乱?”
  杨梦龙昂然说:“废话,不想领兵前去平乱,我过来找你们干嘛!?”
  吴永一击掌,大声说:“好,杨将军勇于任事,忠心耿耿,真乃我大明的忠臣良将!咱家这就上书朝廷,为河洛新军请战!”
  方逸之大急:“吴公公,千万别,河洛新军……”
  吴永不给方逸之说话的机会:“方大人,登莱叛乱已持续数月,圣上忧心如焚,头发都愁白了,我们这些做臣子的,难道不应该为圣上排忧解难吗?杨将军忠心耿耿,不畏强敌,我们助他建功立业才是!”
  方逸之苦笑,说不出话来了。其实说真的,他打心眼里不愿意把河洛新军调出去打仗,打流寇他是没意见的,保境安民是他这个南阳地方长官的义务嘛,但是登莱与南阳隔着千山万水,派用南阳的钱粮辛辛苦苦练出来的兵到登莱去打仗,这算什么事?再者,南阳到登莱也太远了,大军千里远征,各项物资消耗可是个天文数字,还不得掏空南阳这点好不容易才积累起来的家当啊?不行,绝对不行!他的态度就是,除非朝廷下令调河洛新军入山东,否则河洛新军就老老实实的呆在南阳和洛阳好了!
  只是,跟上次一样,他嘴都说干了,杨梦龙就是听不进去。当天晚上,吴永写了一份奏章,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师,河洛新军进入山东平叛,几成定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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