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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玉令 第649节

  “你且以金针封穴,护住他的心脉,留下一命再说。”
  时雍深深看他一眼,“明白了。”
  她听出了褚道子的意思,这个毒是白马扶舟下的,事出紧急,先保住巴图的命,再想办法找白马扶舟拿解药。
  时不我待,时雍来不及多想,从随身携带的护脱里抽出银针,取人中、中冲、内关、足三里、太冲,快速入针,捻转,随即连刺通关、通山、通天穴,再刺激其神阙、关元、天枢等处。
  时雍手脚麻利,可是巴图身上到处都有伤,认穴和针灸极为艰难。
  众人屏气凝神。
  屋子里寂静无声。
  床上的巴图脸色更是难看,时雍探其脉息,游丝一般几不可察。
  这个人已经在生死边缘,或说,一只脚已经踏入了鬼门关,随时可能死过去。金针护脉,听上去很是了得,也确有奇效。可是,下毒的人是白马扶舟,她能救回巴图的信心就大打折扣了。
  以白马扶舟的手段,既然下毒,大概率不会让巴图有生的可能。
  时雍额头上冒出一层虚汗,行针的手都有些僵硬。
  这个男人是宋阿拾的生父,马上就要死在她的面前了。
  时雍有一种预感,她救不了巴图。
  他就要死了。
  这种想法,让她额上的汗意越发密集。
  一只手轻轻伸过来,带着幽香的绢子在她额头上摁了摁,拭去浮汗。
  “尽人事,听天命。”
  赵胤会当众为她拭汗,时雍有些意外。
  她没有抬头,低低应了一声,继续专注地行针。
  屋子里的紧张,将空气也感染得低压起来。
  时雍全神贯注,没有听到脚步声,也没有注意到旁边多了一个人,直到她低低出声。
  “膝后太阳区,小腿阳明区放血。”
  时雍一怔,回头看去,错愕地出声:“娘!”
  没有人想到,陈岚会来。
  时雍也是大为意外,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陈岚头上仍然带着一顶帷帽,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声音也冷得几乎没有感情,“愣着干什么?你是大夫。”
  是大夫,怎可在救人性命时走神?
  时雍吸了口气,稍一琢磨,不再多话,照着陈岚的话来做。
  陈岚身子僵硬不动,声音低哑。
  “膈俞、胆俞,点刺放血。”
  “委中上穴,委中下穴,找青筋点刺放血。”
  “把人翻过来。”
  “背部,第四至六椎间放血。”
  “再针灸地宗穴,心灵穴。”
  一字一句,陈岚声音不大,却清楚地传入时雍的耳朵,冷冷淡淡的模样。与其说他是在救治巴图,不如说她是在传授儿女针灸之法。
  时间过得极为漫长。
  画面却定格一般,所有人的注意力全在时雍的手上。
  等行礼结束,时雍手麻了,人也有些麻了。
  “娘,我尽力了……”
  她话音刚落,只听得“噗”地一声,原本死人一般软软躺在床上的巴图,突然喷出一口黑血,一双眼睛鼓胀般睁开,四肢抽搐似的动了几下。
  屏息的众人见状,齐齐惊呼。
  “他醒了?”
  “醒了!”
  “神医啊!”
  他们话未落下,巴图身子又软软卧下,再次昏了过去。
  陈岚面无表情地看着,在众人佩服的目光里,从袖中掏出一个香囊,递到时雍的手上,“药丸压在舌下。”
  没头没尾地说完这句话,她转身便离开了,留下怔愣的众人。
  时雍嘘一口气,将药丸交到褚道子手上,低低说了一句,“我出去一趟,师父,我一会找你,有事相问。”
  她声音不高,说得却异常冷漠,不是平常与褚道子说话的样子,褚道子微微一怔,看过去,但见她双眼微眯,眸底仿佛有一层早已洞悉一切的光芒。
  褚道子喉头一梗,嗯了一声。
  “公主的药,或有奇效。厂督那里,还得你和东定侯想办法。”
  时雍低哼,“找白马扶舟没有用,还得找我姨母。”
  褚道子闭上嘴,没有再多话,专心料理巴图。
  这时,屋里的人已经陆续退了出去,士兵们也只是守在门口。
  时雍走到赵胤的身边,默默跟着他一道出了屋子,这才小声道:“侯爷。阿拾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侯爷能答应我。”
  赵胤目光一闪,“何事?”
  时雍仰脸望着他,迟疑片刻,狡黠地眨了眨眼。
  “你先答应我,我再说。”
  第639章 看把她给急得
  对时雍心里那点花花肠子,赵胤不说了解十分,八分是有的。有这样过分的要求,那这个“不情之请”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事了
  看着难得乖巧的女子,赵胤淡淡剜她一眼,“你跟我来。”
  噫!时雍望着男人脸上深幽难辨的情绪,心下沉了沉,便有了些不太好的猜测,但看他已经转头离去,低低说一声“好吧”,便老老实实地跟了上去。
  深夜的庭院里安安静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回廊几道拐,转得时雍心里跟着七上八下,不是个滋味儿,但见前面的赵胤,身高体长,负手而行,步伐快而稳健,一副高冷无情的模样,她眉梢不由扬了扬,低哼一声,又压下嗓子卖乖。
  “侯爷,慢些。我跟不上。”
  她比赵胤矮了许多,要跟上他的脚步,得用小跑才行。
  赵胤闻声,脚步微微一顿,侧头看了她一眼,不过稍待片刻,又大步走到了前面,仿佛故意与她拉开距离似的,一直走到斜廊的一头,步入寂静的东跨院的厢房,他才停了下来,等时雍赶到,一起推门进屋。
  屋里的灯火很暗。
  赵胤示意谢放挑亮灯芯,退下去,这才端坐下来,端茶慢饮。
  “你想为褚道子求情。”
  时雍心里咯噔一下,差点变了脸。
  她注视着赵胤,却瞧不出他的情绪,心里那一颗大石头突然高高悬起——她能看出来的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住赵胤?
  时雍咬了咬下唇,挣扎一下,试探地笑问:“侯爷怎么知道?”
  赵胤沉默片刻,朝她招了招手。
  时雍走过去,不坐他指的椅子,却一本正经地坐到了他的大腿上,“说吧。你怎么知道我为褚道子的事情而来?”
  赵胤抬起的头不知往哪里放,看了看意态闲闲地坐在腿上,把他当椅子的女子,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
  “你这颗脑袋装了些什么,我岂会不知?”
  明明是一句责备的话,听上去竟有些怪异的甜蜜。
  时雍稍稍松口气,继续保持乖顺的模样,知道赵胤吃她这一套,便索性放开了心思,轻轻拉一下他的袖子,假装进入十八九岁小姑娘的灵魂世界,可怜巴巴地吁一口气,小声道:“早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侯爷,我就不玩心机了,直接说岂不更好。”
  赵胤微微眯起眼,审视着面前的女子。
  恰好时雍抬起脸,二人视线就这般撞个正着。
  这是一张赵胤无比熟悉的脸庞,脸上的疤痕尚未完全褪尽,但这些日子以来,她眉目间渐添女儿娇,眼泛晴波,娇髻无力,那容貌与气韵相得益彰,乍然看去确是一个兰心惠性的郡主千金无疑。
  可赵胤十分清楚,坐在腿上这个细腰削肩,看着玉软香清的女子,脑子里其实装了无数别人看不透彻的弯弯绕绕——就好像,她独有一个世界,外人无法触及。
  连他,也不能。
  一直被隔在这个世界之外,而且,无从查找。
  赵胤摸摸她的脸,自嘲般苦笑。
  “阿拾,你这不是玩心机,是吃定我。”
  时雍似笑非笑地剜她一眼,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侯爷说的什么胡话?什么叫吃定呀。”
  一次都没吃过,也叫吃定么?时雍心里这么想着,秀脸微涩,看赵胤眼波不动,脑子里已是转了无数个心思。
  “我要是吃得住侯爷,还用担心这些么?你看把我给急得……”
  赵胤眼睛一挑,“还装。”
  时雍撇了撇嘴角,望着他笑,“好嘛,侯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我师父的事儿,侯爷是怎么考虑的?”
  赵胤淡淡道:“褚道子这人心思深沉难辨,但讲道义。他会救巴图,我并不意外。”
  时雍哼声,“所以,这就是侯爷偷偷把哲布亲王和成格公主接到嘎查的原因吗?侯爷说我吃定你,我看你才是。私底下做的这些事情,哪一桩我事先知情了?侯爷全然就没有想过要告诉我。”
  赵胤意外地看着她。
  或说,是在审视。
  时雍说得坦然自若,却全然没有想到自己的话有多么的“出格”。当今之世,有哪个女子敢提出这么“不合规矩”的无理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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