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47)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短小了点,明天见。
  第138章
  风雪袭人,逼退天光,才酉时末,苍郡城内的屋舍楼宇便已亮起了灯盏,举目望去,四下光影绰绰,明灯耀眼,犹似星子坠落人间。
  望川殿人来人往,侍女们将今夜所备的丰盛菜肴逐一摆好,南宫悯适才落座,便见一名教徒穿过庭院而来,立在殿门外说:回禀教主,那位尹姑娘已行上官道,正在往城门口来的路上,秦护法命属下过来问一问教主,可要派人过去迎接?
  南宫悯不答反问:她后头跟着什么人没有?
  没有,那教徒回道,从魏城一路跟过来的教徒汇报过,并不见何人跟随尹姑娘,且满江雪等人在尹姑娘上路后,也很快离开了魏城,看方向是要回云华宫。
  满江雪舍得让尹秋孤身来苍郡?南宫悯兀自轻笑一声:你们亲眼见到满江雪走了?
  是,守在魏城的教徒们亲眼所见。
  南宫悯挑了挑眉,意味不明道:才经历了暗卫弟子一事,尹秋连伤都没好,满江雪会丢下她先行回宫?你们怕是看走了眼,就算满江雪没来,她也必然派了人在暗中保护尹秋。
  那教徒面露难色,斟酌道:这
  罢了,去将她请到我这处来,南宫悯说,动作快一些,别叫我这桌子菜凉了,多少让她吃上两口热的。
  那教徒领了命,赶紧叫上几名属下前去城门接人。
  殿中燃着熏香,青烟寥寥,南宫悯斜倚在美人榻上,取了卷书册打发时间,可直到那炉子里的余香都燃尽了,人却还没来,侍女们见饭菜已经凉掉了,便打算撤下去热一热,南宫悯看了一眼,说:都不要了,叫厨子再做一桌新的来。
  她起了身,捏着书册行到殿门口,还未张嘴唤人,便见先前那名教徒又匆匆赶了回来,诚惶诚恐道:教主教主还请恕罪!并非属下们要让教主久等,只是那尹姑娘不肯来,非要您亲自过去接她。
  南宫悯得了这话,脸上露出几分玩味之色:怎么,是你们态度不好,还是吓着她了?
  尹姑娘是贵客,属下们哪敢怠慢?那教徒道,她只说要教主您亲自去接才肯来,任凭秦护法怎么劝她都不听,属下们没辙了,只好过来请示教主。
  南宫悯勾勾唇角,拖长调子哦了一声,把手里的书册递给一旁的侍女,欣然道:那就走罢。
  见她还真要亲自过去接人,连半分不愿之色也无,那教徒略显意外,但也立即叫人驶来了马车,主仆二人绕着长街行走了一阵,不多时便已到达了城门口,南宫悯坐在车里掀了帘子,一眼就瞧见了立在城外牵着马儿的年轻少女。
  这时天色已暗,四面城墙都立着燃烧的火把,在那温暖的火光映照之下,尹秋一身红裙,身形清瘦而挺拔,一张脸分明生得娇俏明媚,气质却是淡如烟云,风雪这样急,盘旋在她周身时却又显得出奇的柔和,仿佛连上天都怜惜她,不舍得叫那雪花把她冻着。
  南宫悯不由地眼前一亮,吩咐教徒将马车停在了隐蔽之处,她本想暗暗打量尹秋一阵,却是没过多久就见尹秋也若有所感地朝她投来了目光,两人隔着一片游走的行人遥遥对视,视线交错的那一瞬间,彼此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淡淡笑意。
  南宫悯略略颔首,冲尹秋打了个招呼,顺势拿上车里备好的油纸伞掀帘而出,她一现身,整个城门口的行人便都自动分散开来,即刻为南宫悯让出了一条宽敞的道路。
  人语声在这一刻悉数消停,所有人都默契般地离远了,沐着风雪,红衣美人面带笑容,穿过寂静无声的人群行上了街头。
  火光飘摇,夜色如墨,这场景几分虚幻,几分缱绻,又莫名透着一派难得的美感。
  红影在靠近,好似一片轻柔的云雾,尹秋松开了手里的缰绳,再抬头时,南宫悯已将伞面撑在她头顶,含笑问道:稀客么,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儿来了?
  尹秋眉眼弯弯,冲南宫悯行了一礼才回道:之前不就说好了么,等机关大会结束后,姑姑要带我来苍郡,可您却是丢下我先走了,我只好自己来了。
  南宫悯看了看她,说:裙子不错,谁挑的?
  尹秋说:师叔挑的,说完这话,她又刻意补了一句,姑姑喜欢红裙,我要来见你,就特意换了这身,好看么?
  南宫悯端详着她,像是在欣赏什么美景,片刻后才道:好看是好看,却不是真心为我穿,她直起身来,眸光冷淡地扫了一眼边上的秦筝和一众教徒,又说,我已吩咐人来接了你,你却还要我亲自跑一趟,是他们待你不周了?
  尹秋浅笑:这倒没有,我只是信不过他们,一定要亲眼见到您才放心。
  南宫悯便又将方才的冷淡收敛起来,重新露出了笑意:那就跟姑姑走罢,家里备了饭菜,都是你爱吃的,你这一趟赶路也辛苦,趁早回去歇一歇。
  尹秋乖乖点了头,应了声好,南宫悯便拉过她的手,带着她朝马车行去,尹秋见了那马车,想了想提议道:不坐车了,要不姑姑陪我散会儿步罢,我初来苍郡也想逛一逛,不如走着回去,姑姑觉得呢?
  听她一口一个姑姑叫得无比亲切,南宫悯十分受用,心情大好,自是应允下来,两人便沿着街市前行而去。
  纵然还在落雪,但城中仍是极为热闹,酒楼茶馆生意红火,街边小贩叫卖不断,除了行人都在刻意躲避两人之外,苍郡城内的景象几乎和别的州城没有什么区别。
  策马奔腾了几个时辰,尹秋其实有些累了,但考虑到进了紫薇教后,南宫悯很有可能不会轻易将她放出来,尹秋只好借着这一趟步行熟悉熟悉路径,省得必要时刻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
  几个孩童嬉笑着追逐打闹,在人群中撒着欢儿地跑,一不留神撞上了尹秋,本想嘻嘻哈哈地跑开,但一见了尹秋身侧的南宫悯,个个便都如同见了鬼一般,神情惊恐地立在原地不敢动了。
  尹秋觉得好笑,摸了摸其中一个孩子的头,领着南宫悯与他们擦肩而过,笑道:看来姑姑的风评不大好,百姓们见了您都怕得很。
  南宫悯怡然自得道:风评这个东西,我就从未有过,你不怕我便好。
  尹秋侧目看向她,说:那姑姑这么急着回到苍郡又是为什么?魏城那边的百姓该是不认识您,何况机关大会也不见您露面,您到了魏城也不去探望我,这像话么?
  南宫悯微微一笑:这话说的,有满江雪那尊大佛在,我哪敢露面?她想杀我呢。
  尹秋说:不是还有我在么?只要我开口同师叔求求情,她便不会杀您,姑姑怕什么?
  不怕满江雪的人,那是少之又少,姑姑也不例外,南宫悯眼波流转,捏了捏尹秋的手,我打不过她,就只能想方设法地躲,况且你又是个靠不住的,你不和满江雪联起手来对付我,姑姑就谢天谢地了。
  尹秋说:我对付您干什么?现在是有好多人想来对付我,师叔分身乏术,顾不了我那么多,我只能来苍郡投靠姑姑您了。
  南宫悯看了她一眼,说:满江雪会愿意你来投靠我?小小年纪惯会骗人。
  尹秋笑:没骗您,是真的。
  我不信,南宫悯哼笑一声,否则当年我叫温护法将你抓来紫薇教,她费那么大劲把你救回去做什么?
  因为那时候我们都以为姑姑是坏人,尹秋很认真地说,可现在不同了,您特意提醒了我有人会杀我,这是天大的恩情,姑姑其实是好人。
  南宫悯虽然心知尹秋是在恭维自己,和她假意周旋,但也不得不承认尹秋这张嘴真是越来越会说话,哄的她很高兴,所以南宫悯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她轻声说:可你实在是太笨了,姑姑那般好心提醒你,你却还是出了意外,不晓得多加防备,我喜欢聪明的孩子,你要想投靠我,姑姑这会儿可不大愿意呢。
  尹秋看着她,不假思索道:姑姑在骗我,你是愿意的,否则你不会亲自来接我。
  南宫悯笑笑不说话,却又很快停下了脚步,她扫视着城中,忽然问道:满江雪在何处?
  尹秋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师叔回宫去了。
  这我也不信,南宫悯盯着她,让我想想,是她叫你来的,对不对?
  尹秋说:不对,是我自己要来的。
  她一定跟着你,南宫悯道,说不定现在已经入了城,正在什么地方偷偷看着我们。
  尹秋忍不住轻笑起来:姑姑真就那么怕?
  当然怕了,南宫悯看她神色不像作假,倒也未再追问,只是说道,不过她即便跟来了也不打紧,有你在我身边,她倒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那就是了,尹秋从善如流道,既然如此,姑姑还怕什么?我是真心诚意来投靠您的。
  南宫悯瞧着她,笑得意味深长:想好了?你入了姑姑的紫薇教,可就回不了云华宫了。
  尹秋说:我既肯来,就没想过再回去,姑姑不必试探了,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闻言,南宫悯才又迈开步子走动起来,笑吟吟地回道:那是再好不过了。
  两人一路相携而行,冒着风雪回了紫薇教,自从当年河州城的总坛出事以后,南宫悯便没再刻意设立总坛,她在苍郡置了个庄子,当做住所,教徒们都分散在城里城外的各个分舵,倘使有别的门派想打进来,也得顾虑城中的百姓,比起远离尘世,这地方自然是要比别处安全许多。
  踩着积雪入了庭院,侍女们很快出来迎接,尹秋甫一入内便染了满眼的红,她环顾周遭,在进殿时说:这里也有枫树?看样子都是新栽没几年的。
  南宫悯解了氅衣,带着尹秋在饭桌边落了座,说:姑姑是个念旧的人,你爹从前最喜欢枫树,我当年没找着他的尸骨,也没个遗物拿来立衣冠冢,只能靠这些枫树睹物思人了。
  尹秋想起流苍山的一片荒芜,又想起那片埋着所有人尸骸的林中空地,她默了默,伸手倒了两杯热茶,说:姑姑和我爹关系很好么?
  南宫悯看她面色苍白,嘴唇也不红润,便唤来侍女多上了几盆炭火,说:他是我父亲唯一一个义子,也是我的义弟,关系如何能不好?
  侍女们接连上了热腾腾的饭菜,好些都还认得尹秋,却又不敢同尹秋寒暄,只能一个个带着笑意对她躬身行礼,尹秋便也冲她们颔首致谢,末了才回南宫悯的话说:我上一次来紫薇教时,姑姑曾经提过,说我爹留有遗言,让您亲自抚养我,且最好不要让我接触云华宫的人,姑姑还记得这事么?
  南宫悯夹了几筷子菜给尹秋,看着她道:自是记得。
  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尹秋捏着筷子,拨了拨碗里的菜,却没吃,云华宫是我娘的师门,从前又与如意门交好,有什么不能接触的?
  南宫悯说:这还用问?你既是沈曼冬的女儿,也是尹宣的女儿,所谓父债子偿,他当然会担心你落到除了紫薇教以外的门派手里了。
  可他单单只提到了云华宫,却没有提及别的门派,尹秋说,而别的门派就算因着灭门一事义愤填膺,也没有找我讨债的道理,这只能说明我爹忌惮的只有云华宫,而我在云华宫待了这么多年,所有人都对我很好,从未见谁要把我爹的过错算到我头上,这也只能说明,我爹真正忌惮的,是宫里的某个人才对。
  南宫悯眸光忽闪,看着尹秋的眼神多了一些无法言喻的意味,她笑了笑,问道:那么你觉得,这个人会是谁呢?
  尹秋没有很快作答,神色自如地吃了几口饭菜,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只能确认他一定是暗卫弟子背后的主谋,但他究竟是谁,我目前还猜不到。
  猜不到也正常,南宫悯说,因为就连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尹秋抬眼看了看她,低笑一声,说:打死我也不信。
  为什么不信?南宫悯饶有兴味,姑姑也不是事事都了然于心,这世上当然有我也不知道的事。
  那您是怎么知道有人会杀我的?尹秋说,您若是不知道那人是谁,又怎么能仅凭梦无归放出我娘的消息,就知道有人要对付我?
  因为我虽不知他是谁,但我却知道有这个人的存在,南宫悯说,他有把柄握在梦无归手里,眼见梦无归有了兴风作浪的苗头,他岂会坐得住?你是沈家后人,梦无归是如意门旧人,他要警告梦无归不要生事,自然会从你下手。
  尹秋还是摇头,不留情面道:这话真是漏洞百出,您既不知他是谁,却又知他有把柄握在梦无归手里,表明您对这两人的事都心知肚明,姑姑还是别骗我了,我被蒙在鼓里触摸不到真相,真是愁得很,您就看在我爹的面子上,跟我透露一二不行么?
  南宫悯喝了口茶水,静默须臾道: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有什么好处?
  尹秋唇角一弯,露出个意味无穷的笑来:姑姑不是需要人陪么?只要您能助我将那人揪出来,我可以留在紫薇教陪着您,为您养老送终。
  南宫悯不语,似在认真考量尹秋这话,半晌才道:口说无凭,你这丫头从小就机灵,嘴上功夫可不容小觑,你先前还说来了就不打算走了,这会儿又说我得帮你你才能留下来陪我,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先前的确是假,可眼下也的确是真,尹秋眸光温和,语调如常道,只要姑姑愿意直言,我说到做到,您若实在放不下心,那我们可以白纸黑字签个契约,如何?
  南宫悯不以为意:契约?一张纸罢了,没什么用处,我要实质性的好处。
  尹秋说:那姑姑不妨说说,您想要什么好处?
  南宫悯打量她一阵,忽地朝尹秋凑了过去,她抬起手来,轻轻贴上了尹秋的面颊,呵气如兰道: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一次见你,我总觉得你像是什么地方同往常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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