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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路 第62节

  不管是王法清晰告知她年薪, 还是后来她接到中介电话,说是顶楼租客要退房。
  这桩桩件件,都让林晚星都明白, 王法的确要走。
  林晚星握着手机, 电话那头是她一直委托处理房屋出租事宜的中介。
  中介说,顶楼那位租客很大方。
  房租和押金和押金都按合同走,租客原来签了一年,押一付三,但会一次性按一年合同给完。
  而且,租客还说, 不用为他留着房子,合约就此结束,可随意将房屋转租他人。
  “这也大方的没谁了!”
  中介用邀功似地口气说道。
  “我知道了。”林晚星听完汇报, 淡淡地答了一句, 随后结束通话。
  放下手机, 林晚星想,王法应该算个大气的房客。作为房东她理应高兴, 可她却没办法不感到失落。
  因为这些内容,王法明明可以当面和她说。
  比如他们早晨吃饭的时候,或者无聊晚上散步的时候,哪怕他们坐在看台等学生发呆时, 王法都可以讲。
  但是没有。
  她倒不觉得这是王法“不好意思”,应当说更多是种态度,到此为止的态度。
  他很大方,一年房租, 足以抹平先前从她“骗”的那些小钱。
  而他公事公办, 意图坚决, 确实要走。
  差不多一整天时间,林晚星都呆在她的体育器材室里,思考关于王法的事。
  倒不是什么儿女私情,而是她觉得这里有别的问题,她开始回忆认识王法的经过。
  墙上公告泛黄,桌上的登记册多翻了几页,除此之外,连气温都和她刚入职那天一样热。
  她第一天入职就遇到王法。
  那天她去找陈江河收足球,在球场遇到陈江河与球探。王法出言提醒,她下去替陈江河赶走球探。
  其实林晚星还挺想知道,如果她没有出现,王法是否会走下那片看台?他会不会“多管闲事”,为一个素未谋面的高中生,打发走“不怀好意”的球探?
  工作清闲,因此上班的时候,林晚星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她想了大半天,答案还是“会”。
  如果王法不是那样的人,他大可不管陈江河,不答应她在学生们第一次比赛请他“帮个小忙”,更不会那么多天来,陪伴在他们身边,制定战术、训练计划、悉心教导学生们。
  他其实很耐心,虽然表现得漫不经心,但大多数时间他都认真细致。无论是教学生踢球还是教他们做人做事,都无可指摘。
  所有这一切,都汇集成他“值那么多钱”的原因。
  虽然这些都不代表他不会走,但还是有些地方的逻辑和情感不能匹配。
  他在国外有大好前途,却选择回国。
  他付了一年房租,却只住一个月不到,就要去新单位入职。
  那他为什么回来,为了中国足球的未来?
  可他明明说过“我没有梦想”。
  既然不是梦想,那就是是为了钱。
  他也说过“他们给太多了”。
  似乎整体逻辑也能自洽,可王法真像是可以用金钱打动的人吗?
  林晚星反复思索,找不到问题所在。
  时间已至傍晚,电话声再响起,林晚星从漫长的思考中回神。
  电话那头是付新书声音。
  林晚星意识到,学生们已经一整天没来过小仓库了。
  昨天男生们说要一起去“清库存”然后办健身卡,现在都快傍晚,东西应该早清完了。
  按照学生们的习惯,如果还在学校附近活动,他们中午都会来她的小仓库混一下。
  他们有时候来骗点吃的,也会拖出垫子睡午觉。
  今天学生们一个都没来,肯定因为王法和他们说了要提前走的事。
  “老师。”电话那头,付新书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没有任何失落。
  “嗯,怎么了?”
  “今晚我们不训练了,你别去球场了,下班了直接来家里。”
  付新书的“家里”,是指她和王法住的天台。
  “好。”林晚星答。
  “我们今天想吃烧烤,之前我们赚的钱还剩点,教练要走了,我们想在天台上烧烤,可以吗?”付新书问。
  林晚星很欣慰学生们在做决定前会征询她的意见。
  而他们现在听上去不吵不闹,情绪平和,肯定也是王法很认真同他们讲过一些话了。
  虽然不清楚王法说了什么。但有些话,确实只有教练才能和他的球员们说。
  林晚星握着手机沉默良久,直到付新书催促。
  “啊,我知道了,我等会儿就回去。”林晚星说。
  付新书:“烧烤呢?”
  “当然没问题。”林晚星笑道。
  像是为了映衬离别,今日天气格外晴好,到傍晚时,灿烂红云布满半边天空。
  林晚星登上天台,看到了大片通红的云。
  学生们架起烧烤架,买来的菜和炭火摆了一地。
  他们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情,有人串肉,有人洗盘子。他们彼此间偶尔说两句话,没有很兴奋,但也没什么不高兴的。
  看到她,学生们朝她挥挥手,打招呼,脸上也在笑。
  林晚星注意到,男生们腿上有泥,衣服也脏,脸蛋是暴晒后的红色,今天应该也照常跟王法训练了。
  于是她扫了眼天台,王法不在。
  学生们努努嘴,示意她教练在家里。
  林晚星看了眼王法的房门,没过去,早上已经急过了,现在反而释然不少。
  “你们去办健身卡了吗?”林晚星去洗了手,然后加入男生们的穿串行列。
  “去了啊,我们还谈了价,那边给了我们7500的新优惠。”秦敖懒洋洋地说,“而且我们还谈了,如果以后我们还想练,比如想换年卡,把差价补上就行。”
  这是连她都没谈下来的优惠价格。
  学生语气里很骄傲,几天的摸爬滚打,令他成长不少。
  林晚星点点头,把竹签穿过基围虾。但虾子太滑,她一个没注意,给虾背捅对穿。
  她被自己被吓了一跳。
  “老师,你去喊教练来穿吧。”陈江河很嫌弃地说。
  林晚星刚在想托词,就听到祁亮说:“别为难我们小林老师了,我们小林老师不敢的。”
  “怎么叫不敢?”林晚星无语。
  “你不是在躲着我们教练吗?”
  祁亮的嘴角轻轻上挑,眼睛狭长,狐狸一样。
  这很明显是激将法,可林晚星确实被激到了。
  她干脆擦擦手,走到王法门前,敲了敲门。
  “吱呀”一声,屋门打开。
  放眼望去,房间里很干净,和她早上从窗口瞥见的一样干净。
  王法穿着干净柔软的家居服,头发很湿,应该是刚冲完澡,所以正用毛巾擦着脑袋。
  他目光明亮柔和,人站在门框内,微微低头,空气里是很淡的薄荷沐浴露味道,仿佛一切如常。
  如果不是看到屋子里摊开的巨大行李箱,林晚星大概会误以为这是很普通的一个傍晚。
  学生们刚赚了笔钱,吵着要吃烧烤。所以教练也同意提前结束训练,作为学生们连日辛苦训练的奖励。
  她下班回来,洗个手,也加入穿串的行列。
  因为穿虾失误,她被学生嫌弃,只能去喊教练来。
  如果这是一个普通的傍晚,那接下来的剧情也可以想象--
  王法加入工作行列,学生们则边穿串边拌嘴。他们会因为谁把鸡翅烤糊、谁多吃两块肉吵起来,点燃的木炭溅出火星,一切热热闹闹。
  林晚星都已经能预想到那样的场景了。
  可“散伙饭”这三个字的存在,让一个普通傍晚的聚餐,有了不同意义。
  “怎么了?”王法问。
  林晚星将视线从行李收回,抬头看着王法:“什么时候走?”
  “晚点。”王法说。
  “今天晚点吗?”林晚星愣了下,下意识问了个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
  “是。”
  “坐高铁吗,那吃晚饭要抓紧时间,我记得去永川最后一班车晚上十点。”她第一反应是这样,絮叨了两句,然后才意识到,王法说的等下就要走,确实是指搬着行李搬离开他们。
  空气变得有些闷。
  可能是她脸色不好,王法宽慰:“不用赶车,有人来接。”
  也对,宏景到永川也不远,俱乐部派车来接,再正常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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