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苏市 10

  苏市，武斗会场。
  那名字好像是惊雷在耳，一时之间，竟然让叶小孤手足无措。
  而就在叶小孤不知所措的时候，灯光之下，一个男子缓步走了上来。
  一袭简单的大红兜帽卫衣，他低着头也看不清面孔，不知是不是这衣服太宽大，显得他有些瘦小。
  叶小孤目瞪口呆的趴在地上，看着缓步而来的南博招，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起身。
  “龙门武斗，开始！！！”
  场中，鸭伯大喊一声，扇动着翅膀，连跑带跳的跑向擂台一角。
  这一届的龙门武斗实在是差了点儿意思，不说高下悬殊，就连几个守规矩的人都难找，鸭伯也是连连跑开，生怕最后连自己一并被打几拳。
  出乎意料的是，相对于前面的激烈交锋，眼下这一群人呼喊之间，台上的两人似乎并没有立刻出手的意思。
  南博招缓缓站定，就这么站在百步之外看着叶小孤，叶小孤迟疑了一会儿，一时也缓缓爬了起来。
  叶小孤没想到会在南市以外的地方，见到南博招。
  南市发生的事情，几番繁琐，叶小孤也是来来去去，一时也有意无意的淡忘了关于南博招的事。
  但是，有些事就好像是风吹过了山岗，看似毫无痕迹，但是总会带走些许微尘。
  做过的事，染过的血，是没办法洗干净的……
  叶小孤微微颤抖着，看着远处的南博招，一时竟然有些莫名的畏惧。
  叶小孤畏惧的不是南博招，而是错杀了南源的责任。叶小孤明知只能以血还血，以命偿命，但是叶小孤心里莫名的畏惧，害怕着死亡，害怕着这迟来的惩戒。
  “…………”
  南博招站在百步之外默然无语，单单只是看着叶小孤，兜帽之下的目光坚定而杀意蓬勃。
  场下的观众各自叫嚷着，相对于这种不说点儿场面话的沉默，甚至连拳头都看不到武斗，实在是有些无聊。
  “上啊！！打死他！！”
  “冲上去啊！！！”
  ..............
  随着这场下围观的众人叫嚷之外，四周楼阁之中的包间里，也渐渐有人开始注意起了这场久未开始的武斗。
  “是“八方风雨”吗？这可真是八门传承之中少有现世的力量……”
  包厢之中的人，或多或少也感觉到了南博招的气势。
  南博招虽是就这么站着，但是擂台的四周，不知不觉之间，渐渐凝实着一阵阵劲风，随着这劲风显现，场下叫嚣的众人渐渐也停下叫嚷。
  这擂台不算小，长宽过百，又有龙门的阵法刻印，虽然里面的声势传不到场外。但是眼看着这渐渐凝实的劲风，场下的围观众人，隐隐也感觉到了一点儿畏惧。
  凝风引火或许不难，但是引出封堵百米擂台的劲风，需要的力量却也未必能够小看。
  真正的有意思的武斗，看来就快要开始了。
  四楼正中央的包厢里，宝儿随手轻摇着一把小宫扇，给怀里的大小双儿扇着些许凉风。这随意之外，似乎也并没有在意太多的意思。
  只不过就在这随性之间，杨龙却是一脸笑意的快步走了进来，边走边开口道。
  “宝儿，有好戏看了，没想到这武斗初开，竟然就有八门传承弟子上台。”
  宝儿也不应声，手上的小宫扇摇啊摇啊，也不见缓和片刻。
  杨龙见着宝儿的动作，脸上的笑意不绝，继续故作随意的说道。
  “听说这两人都是来自南市的青年才俊，一人叫南博招，另一人姓叶，叫什么……”
  杨龙这话语未尽，宝儿手中的小宫扇一缓，却是抬起头看了杨龙一眼。
  杨龙脸上的笑意一僵，口中的话说到一半，后半句却是噎在了嘴里。
  “来，宝贝儿~起身去看看爸爸。”
  宝儿简单的看了杨龙一眼，却也不曾多看，也未曾言语什么。只是随手拍了拍怀里的大小双儿，轻唤了几声，便带着两个孩子缓步走出了包厢。
  杨龙一直面色带笑的看宝儿，直到宝儿离去之后，脸上的笑意才骤然冷了下来，连带着目光之中也骤然闪过一丝冷厉。
  “呲~”
  宝儿带着大小双儿走出包厢，站在栏杆边，一眼看去，没看见叶小孤那张赖皮的笑脸，反而是看见了满场的血色。
  叶小孤半跪在地上，身上刚买的黑衬衫，已经全部被南博招，招引出的劲风割碎，一时之间却单单只剩下了一身碎布条。
  在这些碎布条之下，叶小孤浑身血色，犹若浴血一般，不见一寸完整的皮肉。
  “哼！！！”
  即便如此，南博招也没有丝毫的快意。
  叶小孤虽然此刻看起来凄惨，但是南博招心中所期盼的是一场盛大的对决，然后堂堂正正的将叶小孤击杀。
  而不是这样随意的虐杀。
  叶小孤从一开始似乎就没有出手的意思，南博招悄无声息的引动着劲风，封住了八方，叶小孤似乎也没有一丝半点儿的察觉。
  等到了南博招动手的时候，叶小孤也单单只是受着。
  劲风之中不断涌出巴掌大小的无形风刃，瞬息之间就将叶小孤上身割得皮肉翻飞，不成人样儿。
  但是，叶小孤似乎真就是没有半点还手的意思。
  劲风飞扬，血色满目。
  南博招缓缓抬起头，目光之中满是决绝，随手之间，又是数道风刃飞扬而出。
  “呲~”
  叶小孤身上再起数道血色，一时之间，甚至连跪着都有些艰难。
  南博招看着叶小孤仍旧不还手，闷哼一声，信步朝着叶小孤走了过去。
  这是罪有应得……这是在赎罪……
  南家老爷子之死，南亮之死，皆是我叶小孤一人的过错，我该死，也并无怨言。
  叶小孤半跪在地上，胸口的血气起伏之间，嘴里的血止也止不住。
  叶小孤的双眼迷离，连带着脑袋也有些昏沉。
  “嘭！！！”
  叶小孤身子微微前倾的时候，南博招却是照着叶小孤的脑袋就是一脚。
  这一脚势大力沉，直接将叶小孤踢飞了出去。
  这一脚的力道若是全部落实，只怕叶小孤的脑袋也得开花了。只不过南博招有意留手之间，叶小孤单单只是倒飞出去，却还在喘气。
  呼吸之间，叶小孤双眼迷离的看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灯光，隐约好像是看见了繁星闪动，分外耀眼。
  心念之间，叶小孤也下意识的嘴角微微一扬，露出些许释怀的笑意。
  或许，从离开宝儿的那一刻，叶小孤心里隐约就已经想过了这个结果。
  坦然的接受这罪责，迎接着死亡也未曾不可。
  叶小孤心里只是有些许的遗憾，不能为王培引出天师传承，不能治愈她的伤病。或许，还有任含香的事，或许，还有老王的恩情。
  心念之间，叶小孤多多少少有些不舍，但是这一切似乎也没有意义了。
  南博招一脚将叶小孤踹飞，快步走上前去，目光之间，没有看到遗憾和忏悔，反而是释怀的笑意。
  “啊！！！！”
  一声惊人的高喝，南博招身上的红色兜帽卫衣骤然破碎，露出南博招结实的上身。些许气劲盘绕之间，那些碎布也随之升腾。
  “你凭什么笑！！！”
  劲风飞扬之间，南博招身边的气劲升腾，一时之间，南博招怒发冲冠，好似天神下凡一般！
  南博招想过许多最后斩杀叶小孤情形，但是无一例外，叶小孤该是涕泗横流，满脸愧疚，甚至心怀不安，诚恳的跪拜。
  而不该是像今时今日这样，一脸释怀，好似自己最后得到了莫大的解脱一般！
  南博招不能忍受这样的复仇，也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心念之间，南博招嘴角忍不住颤抖，缓缓举起右手，刹那之间，擂台四周的劲风缓缓聚集，无数的风刃凝出一个三尺大小的巨大风团。
  而叶小孤依旧恍若未闻，无视着这个可能将他轰杀成渣的巨大风团，依旧是双眼迷离的看着远处的灯光。
  台下围观的众人皆是屏息凝神，虽然这对决可以说是一边倒。但是，眼看着这传说之中的八门传承之一的“八方风雨”也足够了。
  即便是南博招，要凝聚出这个三尺大小的巨大的风团也有些吃力。
  只不过相对而言，用自己最大的杀招，将叶小孤轰杀至渣，也许勉强算得上解气。
  而就在所有人都安心的等待着，这最终的时刻来临之时，台下的王培却也多多少少变了脸色。
  王培并不知道叶小孤为什么没有还手，或许是一如既往的怂了，但是叶小孤也没有求饶。
  南博招开场暗暗引动的劲风封堵了擂台，再加上出手之间万分果决，不过一分钟不到就将叶小孤身上割得血肉模糊。
  连带着场下的王培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只不过，随着南博招一脚踢开叶小孤，扬手聚气的时候，王培多多少少也有些慌了神。
  “救他啊！！！”
  王培愣了一下，眼看着叶小孤将死，却是对着四楼包厢之中的宝儿大喊了一声。
  场下众人本来就屏息凝神，王培这一声叫嚷还真是让人错愕了一阵。
  只不过，众人如何反应不算，四楼的包厢之中的宝儿却也依旧不声不响。
  宝儿带着大小双儿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看见了叶小孤半跪在地上，浑身是血的模样。
  大小双儿趴在红漆栏杆边，一时也是微微有些错愕。
  只不过，也不知道宝儿的家教是不是太好了些，眼看着叶小孤被打成这副模样，大小双儿也不见哭喊。
  甚至连宝儿也只是面色淡漠的居高临下看着叶小孤，好似一个久居高位的女王，而不是那个柔情蜜意的小女人。
  正如当日南市火车站的阻截一般，当日叶小孤连哭带嚷，最后求着宝儿放了许小满这个小道姑一条生路。
  但是，事有其三，在宝儿心里唯有一二。
  这世上本就是血色满目，居高者，生杀无端，杀伐无度，却也享有无上荣威。
  居其下者，本就是蝼蚁命属，仰人鼻息，观人脸色，战战兢兢，唯唯诺诺，兀自苟活。
  南源之死，无论是不是意外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叶小孤手上终究会染血，只不过早晚而已。
  南市火车站相遇之时，叶小孤竭力的逃避，宝儿尚且放了他一马。
  但是今时今日，宝儿却也不会再绕叶小孤第二次。
  昂首而生，垂首则死。
  你持权柄，御千万荣光而来，本该为王，却愧首为奴。
  这不是你的命数，也不该是你的命数。
  宝儿面色淡漠如旧，王培一声叫嚷之间也竭力冲上了擂台。
  只不过，就在这刹那之间，南博招脸上闪过一丝厉色，手中凝聚的风刃骤然引向了叶小孤！
  生死危局，人伦大义，王侯嗜血，叶小孤，如何选？
  ……………………………………………………………………………………………………………………………………
  南博招引动的风刃骤然引动的那一刻，瞬息之间，无数的风刃激荡！
  “叮！叮！！叮！！！”
  整个擂台虽然早已被龙门布下了阵法，但是这一瞬息之间，无数的风刃席卷波及之间，好似狂风暴雨一般，声响大作，击打着整个阵势。
  即便是这龙门的阵势，似乎都显得岌岌可危。场下的围观众人也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分。
  唯独场边一角，一只半人高的大白鸭挡在王培身前。
  虽然，这只半人高的大白鸭看着王培的时候，有些滑稽。但是能够在这样杂乱无章的龙门武斗上，成为裁判的又怎么会没有几分斤两。
  “叮!!叮!!叮!!”
  擂台之上的风刃尤且未尽，一时之间，整个擂台边上，不时激荡着肉眼可见的浅蓝色涟漪，整个擂台似乎也被浅蓝色的光幕笼罩其中。
  “龙门武斗的规矩，上了擂台，就只是两个人的事。他若是不想打可以求饶，旁人干涉不得。”
  鸭伯看着王培，淡淡的说道。话语之间，这么一只白鸭瞪着黑溜溜的眼睛看着王培，似乎也少了些许威慑力。
  王培的脸色阴沉得都快掐出水来了，只不过无论是鸭伯的阻挡也好，还是包厢之中不声不响的宝儿也罢。
  似乎都默认了眼下这危局，只有叶小孤一人解决的余地。
  王培微微皱了皱眉头，却也没有真就出手。
  远处的擂台之上除去了浅蓝的光幕，里面也是无数风刃席卷之间，根本看不清人或物。
  王培犹豫了一下，长出了一口气，抬头看了四楼的那处包厢一眼。
  宝儿似乎也恰好若无其事的看了看王培，四目相对之间，宝儿的淡漠，王培的愤懑，却也显得有些纷杂。
  擂台上的风刃不是击打着浅蓝色的光幕，发出阵阵声响。
  只不过，众人大都也是见过些世面的人，初时还有些惊骇，过了片刻也都缓过神来，渐渐又涌了上来。
  擂台上的风刃密布，不时横飞到浅蓝色的光幕上，击打出阵阵涟漪，以至于众人一时也看不清个大概。
  这阵法原本只是分隔擂台，防止误伤，只有在受到攻击才会显出这光幕。
  只不过，或许连龙门布下这阵势的时候，都没有想到会有南博招这么一号人物，竟然引动着无数风刃，一时之间，围观众人也只能看着这浅蓝色的光幕发呆。
  这大战刚起，就被这浅蓝色的光幕压下了声势，一时之间，众人也开始躁动，呛声起龙门来。
  虽说龙门本来就是个松散的组织，虽然传闻有各大家族的势力一类，但是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也确实是没有半点儿规章作为的意思。
  与其说是一个大型的组织，还不如说是一个交流小道消息，买卖黑货的商业联盟。
  但是，这擂台下的众人说话也没个度，一时之间，即便是拦着王培的鸭伯也听不下去了，连飞带跳的冲入人群之中，又是一顿踢咬。
  一时之间，倒是显得分外滑稽可笑起来。
  众人哄笑观望之时，唯独，王培和宝儿似乎丝毫不受影响，依旧这么隔空相望着，也不知道在置什么气。
  “轰！！！”
  话语之外，这闹剧也不过一分钟不到，擂台之中骤然传出一声巨响，甚至连地面也颤抖了几下。
  “死了？”
  “活的？”
  “别踩我裤子！！！”
  场下众人听着这动静，又是胡乱叫嚷着围了上去。
  原本还在对望着的王培和宝儿似乎也错开了目光，看向远处的擂台。
  “哼~”
  虽是简单的看了一眼，但是王培仍旧是不怎么服气一般，尤且轻哼了一声。
  而四楼的包厢之中，宝儿歪着脑袋，面色淡漠的看了看擂台之上起伏的烟尘，眉目之间也无悲喜可言。
  出乎意料之外，又在乎情理之中。
  烟尘散去之后，擂台之上仍旧是两个人影，一人半跪在地，一人傲然而立。
  只不过，却是互换了角色。
  胸口的电弧微微起伏散尽，南博招嘴角微微颤抖着，面沉似水，眼眸之中满是杀意。
  本想径直起身，但是稍一用劲儿，胸口气血一动，却是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水。
  而南博招身前，十数步开外，那个傲然而立的男人。
  是叶小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