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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节

  人不好找,到了岛上,必定要多呆几年。
  种种原因加起来,升迁慢成为必然。
  但风险同利益成正比。
  只要耐得住寂寞,完成任期,一飞冲天,也不是不可能。
  原本,杨瓒属意登州卫周指挥使。
  可惜登州卫在山东,新设卫所则属江浙。虽同属左军都督府,但相隔南直隶,平调武官也要费一番周折。
  中途环节出错,走漏消息,事情提前被朝中得知,杨瓒和周指挥使都要担风险,惹上不小的麻烦。
  相比之下,钱仓所隶属浙江都司,同双屿隔海,却相聚不远。
  熊指挥使常戍象山,占据地利人和。调他驻岛,远比牵动各方关系,从登州卫调人更为方便。
  杨瓒同王主事商议,仔细考虑之后,最终,接受熊指挥所请。
  “下官同周指挥使相交日久,然剿匪之时,与熊指挥使更能协同。”
  也就是说,更合拍。
  杨瓒点头,表示理解。
  归京之后,王守仁请外放,已是板上钉钉。
  人到双屿,避不开同卫军打交道。
  想要少些掣肘,诸事顺利,卫军指挥使最好是熟人。彼此不说莫逆,也要有几分了解,能说上话。
  如能同寅协恭,通力合作,自然更好。
  周指挥使性格严谨,却有些安常守故,凡事多求无过。
  熊指挥使大大咧咧,看似莽莽广广,实则粗中有细,也更敢冒险。当初,周指挥使协同临山卫官兵剿灭双屿海匪,钱仓所的兵船赶来分功,胆子不大,绝做不出。
  王主事没直说,杨瓒却听得明白。
  在双屿设卫,前后诸事,都要胆大心细才能做成。
  相比和番商市货,王主事明显对佛郎机海盗更感兴趣。
  若是周指挥使,怕要皱眉。换成熊指挥使,必会眼珠子一转,袖子一撸,大笑三声,抄起刀一起干。
  想清楚之后,杨瓒突然愣住,生出个奇怪的念头,自己这只蝴蝶,翅膀扇动的幅度似乎有点大?
  本该上山剿匪,擒拿藩王的王主事,被他坑到海上。
  坑虽然深,王主事依旧飞身跃出,几个扫堂腿,将更多人填埋进去。明朝海域内的匪徒不够,直接转向西方探险家,欧罗巴海盗。
  以王主事之才干,甭管哥伦布还是达伽马,无论葡萄牙贵族还是英格兰女王,十成十都得跪。
  摸摸下巴,考虑半晌,杨御史仰头望一眼房顶。
  这是做了好事,还是挥舞着铁锹挖得太嗨,方向没找准,凿过海峡,把欧洲大陆都给坑了?
  管他呢。
  国朝强盛,百姓富裕,欧罗巴会不会泪流成海,关他何事。
  半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
  杨瓒和王守仁商议妥当,奏疏递送朝廷。
  熊指挥使得到准信,搓着大手,笑得差点合不拢嘴。
  升官算个x!
  既有钱,又能在御前留名,才是真正实惠。
  没被选中的几位指挥使,虽有些遗憾,倒也并不嫉恨。
  移调岛上,金银不少,升迁却慢。说不定到死都是个三品指挥使。
  相比之下,返回原卫,凭此次战功,必能得朝廷嘉奖。积累几年,升入都司或调入京卫,子孙后代的前程绝不一样。
  圣祖高皇帝定下的章程,军民商匠,户籍严格。募军之外,卫所将官士卒都要世袭。
  几名指挥使想得明白,自家儿孙没有读书的本事,效仿李阁老一样,由军户晋身朝堂,位列内阁,无异于天方夜谭,完全想象不能。
  与其做白日梦,不如老老实实在卫军中奋斗。
  自己是指挥使,儿子袭职,少说也是千户。借功劳,升入都司或调入京城,可保三代不衰。
  如像熊指挥使一样,请调岛上,儿孙想要出头,怕会难之又难。
  彼之蜜糖吾之砒霜。
  考虑问题的方向不同,得出的结论自然不一样。
  知晓几人心思,杨瓒也只能耸耸肩膀。
  “人各有志。”
  不管怎么说,几人没有就调遣一事产生龃龉,于他也算好事。
  奏疏递送京城,敕令很快下达,浙江三司都没暗中使绊子,熊指挥使顺利自钱仓所移调海岛。
  带钱走?
  无碍!
  重要剿匪所得,全部带走也没关系。
  吃过刘公公大亏,三司官员忌讳谈钱。
  点选武官?
  没关系!
  都要带谁,同知佥事,千户百户,总旗小旗,随便选!
  兵卒也要带?
  这……好吧,只要不是一盘端,留下足够人手,守到新兵入所,同样随意。
  鉴于同僚下场,三司官员均知,刘瑾不好惹,杨钦差更不好惹。和钦差对着干,绝没有好下场。
  偏偏熊七的靠山就是这姓杨的。
  为早日送走瘟神,别再出什么错漏,只要不过分,凡熊指挥使的要求,一概满足。
  卫所兵额不足,再征调就是。
  朝廷下敕令,流民自动回归,可附户籍。
  归附的户籍,可操作余地相当大。
  附民户必要分田,上田中田和下田,定咬按照一定比例。上田和中田的亩数,不能少过一定数量。
  连年天灾人祸,荒田不少,上田却是有限。
  很简单的道理,如果田能丰产,凑一凑也能交些粮税,谁会乐意做流民?
  附军户就没那么多讲究。
  都是下田也无碍。反正军汉靠饷银吃粮,加上剿匪所得,商人孝敬,一年下来,比种田好上数倍。
  前提是,卫所将官漏漏指缝,别吃相太难看,盘剥太多饷银。
  致使流民不满?
  三司官员嗤之以鼻。
  说是流民,半数都是海匪。说被裹挟,又有几分可信?
  匪就是匪。
  分到田地,也未必会老实耕种。放任其留在乡间,埋下隐患,不如打散,远发卫所,戍守海疆。
  “悖逆者,自可军法处置。”
  看似深体圣意,实则将众人性命捏在手里。安心从良便罢,生出歪心思,做出幺蛾子,一句“军法无情”,分秒捏死。
  三司的打算,锦衣卫查得一清二楚。
  知晓内情,杨瓒沉默许久。
  果然谨慎是对的。
  官场经验太少,不是带了刘公公,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又全力剿匪,尽速尘埃落定,这些人回过神来,动动手指就能让他好看。
  熊指挥使列出名单,除参与剿匪的武官,文官之中,刘经历列在最前。
  非是他的职业技能有多高,实因他人不堪用。要么在卫所混日子,事事不上心;要么为海匪传递消息,已被军法处置。
  矮子里挑高个,刘经历才被选上。
  依熊指挥使,有先前之恩,用他总比用旁人更为放心。
  人有污点,不甚要紧。
  有的时候,背着污点,反比一身清白更可用。
  江浙事安排妥当,杨瓒一行离开钱仓所,乘官船北还。
  比起来时,兵船多出一艘,另添三艘运货的粮船。
  对此,刘公公振振有词:“东西多,船自然要多。与其分行,劳人伤财,不如一并带走。反正顺路,正合适。”
  “有理。”
  杨瓒骤然发现,在宁波府几月,刘瑾的行事不同往昔,愈发干净利落,性格也有些变化。
  究竟是好是坏,还需观察。
  不过,跟着上船的刘玉,倒让他提心。
  幕僚?
  想起刘玉离开朝堂的情形,杨瓒蹙眉。
  带此人归京,恐会掀起一场风雨。但人已登船,总不能扔进海里。只好暂且按下,交代船上校尉盯着,以防后事。
  “如果有不对,立即报于顾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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