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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上齐眉 第172节

  见薄柄延不信,他沉声道,
  “我只问你,之前西北旱灾,文家私下囤粮,我曾让沧山将文家罪证送进京兆府衙,宋澄最后却没过问,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薄柄延瞳孔猛缩:“我……”
  “还有文姨娘的表兄,是不是你送进戍营的?”
  “父亲……”
  薄柄延原本的恼怒瞬间变成了慌乱,只被薄相的话问得脸上发白。
  他顾不得薄聿还在旁边,连忙急声解释,
  “父亲,您听我解释。”
  文家……文家犯的事情本也不是大罪,再说文姨娘入了咱们薄家的门,那文家要是进了京兆府大牢让人知道了,咱们薄家的脸面往哪儿搁。”
  “还有王长栋……”
  他眼神急转,急得额头冒汗,
  “王长栋他……他还算机灵,为人也有几分才干,送进戍营说不定就能一展所长,将来还能帮衬咱们……”
  薄柄延话音急促,脸色苍白。
  他知道薄相最恨的就是有人拿着薄家家世去做人情,更何况还是文姨娘的亲人,文家被送进京兆府衙,他耳根子软经不起文姨娘软磨硬泡,便私下找了宋澄。
  那王长栋也是他在床上被迷晕了头时答应下来的,后来抹不开颜面才偷偷做的,这么小的事情,他以为能瞒得住的,哪知道薄膺居然会突然知道。
  嘴里那些狡辩之词,对着薄相满是冷冽的目光,渐渐说不下去。
  薄柄延狼狈道:“父亲,我真的没做什么,文家的事情早就想跟您说了,只是怕您误会……”
  薄相眼里失望更重,微闭了闭眼:“我不会误会你,也不想听你这些诡辩之词。”
  “当日我与你说过文家的事情,你是怎么答应我的?那戍营人多眼杂,你以为你一个人进去会没人知道?我这些年在朝中小心谨慎,步步为营,丝毫都不敢行差踏错。”
  “可你倒好,居然为着一个姨娘,就置薄家于不顾,你简直让我太失望了!”
  薄相说完之后,半点都不想再看到薄柄延,朝着他说道,
  “调任的事情我已经决定了,由不得你,等明日你就自己上书请休,尉曹上的事情也不用你再多管,年后就直接出京。”
  “父亲!”
  薄柄延急声想要求情。
  薄相冷声道:“出去!”
  “父亲……”
  薄柄延张了张嘴,见他只冷色看着自己,原本的慌张褪去之后,随即就是害怕和茫然。
  文家的事情在他看来本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原本以为,薄膺之前跟他说的调任出京的事情只是吓唬他的,却没想到他真的这么心狠。
  他是他的亲儿子,是薄家的长子!
  他居然真能狠心将他送走!
  薄柄延眼睛一点点红了起来,看着薄相满是嫌弃的模样,脸上忍不住染上狰狞,脱口而出道:“呵呵……失望?你对我还有失望吗?”
  薄聿脸色一变,起身急声道:“父亲……”
  他想拦着薄柄延的话,却被薄相一把拉住。
  薄相面无表情地寒声道:“你让他说!”
  “说就说,事到如今,我有什么不能说的?!”
  薄柄延怒声道,
  “你从来都看不上我,觉得我不够聪明,觉得我没有能力,你宁肯培养薄聿,也不肯正眼看我一眼,哪怕我再努力都入不了你的眼。”
  “什么文家,什么王长栋,你到底是怕我会拖累薄家,还是只不过是想要找个借口,将我送出京城,好给你的乖孙子腾路?!”
  薄柄延紧捏着拳心,眼里露出怨恨。
  多年积攒的不满一朝爆发出来,他嘶声说道:
  “你明知道我能够更进一步,可这么多年压着我不让我晋升。”
  “去年户部空缺,我已经被人举荐能够补缺,是你主动跟陛下提及,说我缺乏历练,不足以担任要职,生生将那位置让给了旁人。”
  第249章 催命符
  “文家囤粮是有错,可文姨娘已经嫁给了我,文家要是入罪,我的脸往哪里放?人家会怎么看我?”
  “你大公无私,你刚正不阿,可那宋家不也一样囤粮,他们不也草菅人命发了国难财,可=你能容得下宋家上下,推举他们当了皇商,就不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文家。”
  “你不过是看不惯我!”
  薄柄延声嘶力竭的低吼时,言语之间满满都是怨恨。
  “你就是针对我,才对文家锱铢必较,何必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薄膺皱眉看了他片刻,险些被他的话气笑:“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薄柄延冷笑着回道:“那不然呢!”
  “你难道不是看不上我,难道不是觉得我比不上薄聿,难道不是想要让我替他腾路,才小题大做,所以才将我赶出京城?!”
  薄膺其实很少这么仔细地去看长子。
  他一直知道他跟薄聿父子关系不睦,也知道他心眼小,明明没有能力,却又自负容不得人,可他没想到薄柄延对他有这么大的怨恨。
  他坐在那里,抬头看着神色狰狞的长子时,静静开口,
  “户部管朝廷财政,这几年宫中奢靡,国中歉收,又逢天灾人祸不断,那地方早不是安逸之所。”
  “临川水灾,户部死了一个侍郎,西北旱灾,户部填进去了三个主事。”
  “你向来好大喜功,贪利冒进,行事又不谨慎,耳根子还软,若是进了户部,凡有错漏,头一个被推出来顶罪的就是你。”
  薄膺神色淡漠,看着薄柄延说道,
  “宋家的确也曾囤粮,可他们事后拿出数十万石粮食,几十万银钱用以抵罪,更在朝廷无粮无钱赈灾之时,帮着朝中筹措钱粮。”
  “付出这么多代价,他们也只换来一个皇商之名,且三代之内都难以踏足仕途之路,所以陛下愿意轻放了他们最初囤粮之事,可是文家呢?”
  “你纳了文家之女,文家就和薄家牵扯不清,若不重罚便是徇私,旁人不会觉得是那些事情是文家做的,只会说是薄家借难发财,说你薄柄延甚至我薄膺行事不义。”
  “我若高高在上之时,自然无人敢提及此事,可若有朝一日我这相位不稳,亦或是薄家犯事,今日文家之事,就会成为薄家的催命符。”
  薄柄延张了张嘴,脸色涨红,想要说什么:“你何必夸大其词,不过是个文家……”
  怎么就能让薄家去死?
  薄膺看着他梗着脖子的模样,冷声说道:“你可知道,王长栋死了。”
  薄柄延瞳孔猛地睁大。
  薄膺说道:“他死之前,与人发现诅咒晋朝灭亡的神谕,他跟人毁了那刻着神谕的东西之后死得不明不白,人人相传他是因诅咒而亡,陛下也下令让人严查此事。”
  “你但凡还有半点脑子,就该明白若是有心人知晓王长栋的身份,他的死会给你自己和薄家惹来什么后果。”
  薄柄延听着薄膺的话,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转而变得苍白:“不可能……我不知道……我,我只是送他进了戍营而已,那什么诅咒,跟我没有关系……”
  “有没有关系,你去陛下面前辩解?”
  薄膺见他吓得六神无主,刚才那怨恨恼怒散了个干净,反而整个人不知所措,甚至惊慌的完全没法去想该怎么解决。
  他突然就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趣。
  有些人,糊涂一辈子也点不醒他。
  薄膺说道:“我不管你是耳根子软也好,还是因为其他事情送了王长栋去戍营,他的事情都必然要给陛下一个交代。”
  “王长栋的事我会替你善尾,你出去吧,回去好好准备年后外调的事情。”
  薄柄延脸色惨白,连忙再次跪了下去,哪还有半点刚才的声嘶力竭。
  他跪着到了薄膺身前,伸手扯着他的衣袖哭声道:“父亲,父亲我错了,是我糊涂……父亲您饶了我这一回,我再也不敢了……”
  “我把文姨娘赶出去,文家的事情我也再也不管了,我以后定会好好听您的话,父亲,求您别赶我出京,我知道错了。”
  薄膺只觉得疲倦至极,用力将衣袖扯了出来:
  “沧山,送他出去!”
  “父亲!”
  薄柄延哭了起来,泪流满面时好不狼狈,他转身对着薄聿,“梓荣……聿儿,你帮我求求你祖父,让他别送我去江兴,我知道错了。”
  “我,我以后不宠文姨娘,我一定对你娘好,聿儿,我是你爹,你帮帮我。”
  薄聿鲜少看到父亲这么狼狈的样子。
  他总是趾高气扬,对着他母亲时也极为冷漠,明明他母亲才是明媒正娶的薄夫人,可薄柄延却宠着一个出身不详的姨娘,让母亲独守空房暗自垂泪,自己长宿在文姨娘那里。
  文姨娘生了庶长子,二婶也接连生了三个孩子,可她母亲却多年不育,几乎成了满京城的笑话,要不是祖父早早就将庶子送回族中教养,祖母又教着母亲讨好父亲,让夫妻关系有所缓和,怕是他连出生的机会都不会有。
  薄聿自小就聪明,他知道父亲不喜欢他,特别是祖父亲自教养他之后,父亲待他就更为冷漠。
  他喜欢的是那个被送走的庶子,喜欢文姨娘的吴侬软语,而他和母亲,从来就不是父亲偏爱的人。
  薄聿垂眸沉默不语,丝毫没替薄柄延求情的意思。
  薄柄延到底还被沧山拖了出去,到了门外还能听到他哭天喊地的声音,薄相扭头看了眼薄聿:“你用不着替他求情,他留在京城早晚会惹出大祸,倒不如早早送了出去。”
  薄聿低声道:“我没想求情。”
  他不喜欢薄柄延,哪怕有些大逆不道,甚至看着薄柄延被拖出去时,他心里还有些隐秘的高兴。
  “祖父,我怕父亲心有不甘,会被人利用。”
  薄相脸色微沉:“我会让人看着他,他要是能收敛好好去江兴也就算了,要是不行,那江兴他也别去了,直接捆了送回老家养病。”
  他绝不会让人毁了薄家。
  薄聿眼睫轻颤了下,送回老家吗……
  他面色平静地说道:“我想父亲不会的,他会知道祖父是为了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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