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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区 第6节

  临近下班时,洛海从外部医院返回狱里,来到图书室跟江迟景闲聊打发时间。
  “脑震荡就不说了,他的右手腕骨关节,”洛海说着指了指自己右手手腕的位置,“脱位加骨折,也不知道怎么会弄得这么严重。”
  其实江迟景知道是怎么回事,当时老九想要揍郑明弈一拳,而郑明弈后退了一小步,对准老九打过来的拳头,回馈了一记凶猛的直拳。
  这个动作江迟景不知看了多少回,之前郑明弈在家里打沙袋时他还没什么感觉,而当他的耳机里响起杀猪般的嚎叫时,他才知道郑明弈的拳头有多么可怕。
  “两个字,活该。”江迟景总结道。
  “先不说老九了。”洛海道,“这才不到三天,郑明弈就被人收拾了,之前说好的米其林餐厅,可不准抵赖啊。”
  “等等,你确定这叫收拾?”江迟景止住洛海的话头,“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他收拾了老九。”
  “你这么算?”洛海抗议地挑挑眉,“他把老九打成这样,接下来一段时间也不会有人敢来惹他,你赌的期限是一周,那是不是算打平了?”
  “不一定。”江迟景道,“万一许胜要帮老九找回场子呢?”
  “你知道不会。”洛海道。
  好吧,确实是这样。
  许胜是狱里待的时间最长的囚犯,也是老九跟的大哥。不过两人性子大不相同,许胜在狱里待了十多年,早已学会了收敛。他秉持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因此只要不触碰到他的逆鳞,就不用担心会出什么事。
  而像老九这样自己去找人麻烦,又反被收拾的情况,许胜当然不会插手干预。
  “那就算了吧。”江迟景道。
  原本他预想当中的走向是郑明弈会赶走来找他麻烦的第一拨人,然后引起更大的公愤,接着被第二波势力更强的人找麻烦。
  结果现在倒好,他一来就把老九揍得保外就医,这下还有谁敢惹他?
  “干脆随便吃一顿吧。”洛海提议,“最近市里有家不错的私房菜馆开业,要不要去试试?”
  “可以。”江迟景道,“就这周五吧。”
  工作日的晚上时间宝贵,去一趟市里要开四十多分钟的车,也只有到周末的时候,江迟景才愿意去市里溜达。
  下班回家后没多久,炎热的夏日终于迎来了今年第一场暴雨。
  天空中乌云密布,雷电交加,像是末日降临一般,全世界只剩下倾盆大雨的唰唰声。
  江迟景把屋子里的所有窗户都关了个严严实实,不过当他看到对面的那栋小洋房时,还是不由得停下动作,注视了好一阵。
  由于没有窗户的阻挡,卧室里的窗帘被狂风吹得在雨中飞舞,外墙上的墨渍也被暴雨冲刷开来,显得更加萧条。
  郑明弈被判了三亿罚金,想必是手里的流动资金不够,连这栋小洋房也被法院贴上了封条,社区的工作人员还为此念叨了好久。
  江迟景收回视线,拉上了屋子里的窗帘。
  暴雨总是来得急,去得也快。到江迟景准备睡觉时,外面的社区又恢复了一片宁静。
  最近这段时间,江迟景在睡觉前已经不会再去看对面的情况。
  不过今天他有点好奇雨停之后,郑明弈的房子会变成什么模样,于是他随意地撩起窗帘,往对面瞥了一眼,结果就这一下,让他的动作直接定在了原地。
  郑明弈的房子里竟然又出现了黑衣人。
  由于窗帘被狂风完全吹开,这次江迟景看得更加直观。
  只见那黑衣人把郑明弈的衣柜翻了个底朝天,就连床垫里面的弹簧也没放过。
  傻子都能看得出来,黑衣人是在找东西。
  江迟景没有犹豫,直接报了警,不过这次他不是第一时间发现黑衣人,所以在警车来之前,黑衣人已经离开了郑明弈的屋子,但看起来像是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警车停在两栋洋房中间的马路上,车上下来一个身穿便衣的警察。他拿手电筒朝着郑明弈的屋子里照了照,没发现异常响动,于是又把手电筒的光线转移到了江迟景这边。
  “关伟?”
  江迟景拉开窗户,探了半个身子出去,跟楼下的便衣警察打了声招呼。
  “老江?”关伟的表情也是相当惊异,显然是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熟人。
  “你怎么在这里?”江迟景问。
  之前江迟景还在法院工作时,经常会和关伟打交道,但自从他调来监狱以后,两人便断了联系。
  “我来查前阵子恶意做空的那个案子。”关伟收起手电筒,“刚才是你报的警吗?”
  “对。”江迟景道,“进来说吧。”
  两人简单寒暄之后,关伟说起了他会出现在这里原因。
  原来不止江迟景调了岗位,关伟也从刑事组调去了经济组,参与侦办郑明弈的案子。
  “大概两个月前,我们观测到做空机构恒祥公司有内幕交易的嫌疑,成立了调查组去调查,结果无功而返。但是一段时间后,他们机构的员工,也就是郑明弈,联系到我,说是手上有他们老板内幕交易的线索……”
  “等等,你是说郑明弈主动联系你?”江迟景打断关伟道。
  “没错,当时我们是在电话里沟通,他说尽快把线索整理好之后,当面交给我,结果……”关伟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当天晚上他就被人袭击了。”
  江迟景闻言一怔,立马回想到了上次黑衣人翻进郑明弈家里时的情景。
  “说好要把线索交给我,但自那之后他完全不接我电话。”关伟又叹了口气。
  “他不相信你。”江迟景皱起眉头,语气凝重道。
  其实江迟景和关伟的交情算不上知根知底,但从和关伟的接触来看,江迟景知道他不是一个黑警。
  “我发誓,绝对不是我泄露出去的消息,不过我也理解他,不相信我才是正常反应。”关伟道,“后来恒祥被曝出恶意做空的事,所有证据都指向郑明弈,他没有辩解,直接认了下来。”
  听到这里,江迟景不禁觉得奇怪:“所以到底是不是他?”
  如果说郑明弈会主动检举自家老板,那应该是个是非分明的人才对,怎么到头来却成了犯罪分子?
  “老实说,”关伟深吸了一口气,语气里透着些许无奈,“我也不确定。”
  “这么分析吧。”关伟继续说道,“如果他是被陷害的,那他面临的对手非常强大,能够制造出完整的证据链去陷害他,而他呢,不相信我们执法部门,所以没有贸然反抗,选择躲进监狱里去。”
  江迟景没想到这个案子背后竟然这么复杂,不过仔细一想,如果这个案子就如表面那样简单,那黑衣人的存在确实有些无法解释。
  他又想到先前郑明弈问监狱里是不是都有监控,这很可能是他确保人身安全的手段之一。
  “但是反过来说,”关伟突然话锋一转,“也可能他本来就是主犯,我们去调查时打草惊蛇,他便计划把这事栽赃给自己老板,结果事情败露得比他想象中快,他也就只能认命了。”
  完全相反的两种思路,却都能解释得通。
  “那你觉得是怎样的呢?”江迟景忍不住问道。
  “警察办案不靠直觉,靠证据。”关伟道,“不过非要说的话,我还是觉得这案子有疑点,所以才过来看看,正好半路接到了报警信息。”
  江迟景解释道:“刚才有人在他家里翻东西。”
  “不排除是小偷的可能。”关伟客观道,“我待会儿再进去看看。”
  江迟景点了点头,没再发表意见。他只是一个外人,没道理也没立场去插手别人的案子。不管郑明弈是不是被人冤枉、这个案子还有没有疑点,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对了,”关伟放松下来,换上闲聊的语气,“我记得你以前看人就很准,刚才你说在监狱里见过郑明弈,能不能说说你觉得他是怎样的人?”
  在很早以前,关伟找到的一个证人在法庭上临时改了证词,导致犯人无法被定罪。
  关伟去给证人做思想工作,始终没有进展,后来江迟景跟他闲聊的时候,随口提出可以从证人的孩子身上入手,让关伟成功找到了突破口。
  尽管江迟景并非每次都能随口帮上忙,但确实也给关伟提供过不少新思路。他下意识地开口道:“我觉得郑明弈是……”
  回答到一半,江迟景突然反应过来一个问题——这题他不会啊。
  江迟景微微一怔:“什么?”
  “你刚才打开门,”郑明弈的视线直直地看进江迟景的眼里,“怎么看都不看,就知道正在打人的,是我?”
  第8章 好听
  在关伟的提议下,江迟景跟着他去郑明弈的屋子查看了一圈。
  在踏进玄关的那一刻,江迟景的心绪就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对于偷窥者来说,被偷窥者的房间就像是“圣地”一样的存在,连这里的空气都比珠峰上的空气更加珍贵。
  江迟景的心里几乎是下意识地涌出了一股兴奋,但这股兴奋很快被浇灭,因为房间的主人变成了囚犯,相当于走下了“神坛”。
  他的心情从兴奋转变为复杂,在看到满屋的狼藉之后,又从复杂转变为了感慨。
  以往在望远镜里见惯了的小物件,现在就这么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天知道江迟景有多么想把它们恢复原貌。
  “屋子被翻成这样,确实有点可疑。”
  两人从屋子里出来,脱掉脚上的鞋套,关伟递过来一根烟,而江迟景已经刷牙,于是摆了摆手拒绝。
  “郑明弈不是跟你说他手上有线索吗?”江迟景道,“如果这是真话,那刚才的人会不会就是来找线索?”
  “不是没有可能。”关伟一边点头,一边吐出一口烟雾,“但如果这线索真的存在,你说他会藏在哪里?”
  带进监狱是绝不可能的。
  每个囚犯入狱之前都会经过检查,连一根针都带不进去,更别说内存卡之类的东西了。
  “朋友那里吧,不清楚。”
  江迟景了解郑明弈的生活习惯,但不了解他的人际关系。
  比如他知道郑明弈喜欢坐在沙发左侧看电视,但不知道朋友来了是不是也是这样,因为还从来没有人来郑明弈家里做过客。
  “今天就先这样吧,明天我再拜托痕检科的朋友过来看一看。”关伟道。
  “不能正式立案吗?”江迟景听出了关伟话里的意思。
  “你知道的,恒祥的案子已经宣判了,想要推翻的可能性很小。”关伟道。
  江迟景思量着点了点头,他之前在法院工作过,知道翻案这事没那么容易。就算郑明弈说的是真话,他手中的线索如果不是决定性证据,也没法让案子重新来过。
  更何况他还不相信执法部门,手里揣着线索都不愿意交出来。
  当然,以上的前提是,郑明弈说的是真话。
  如果他说的是假话,那他手上压根就没有什么老板犯罪的线索,与其说他是不相信警察,不愿意上交,倒不如说他是手里没东西,根本就交不出来。
  想到这里,江迟景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干嘛要操这份心?
  他只是个狱警而已,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话说如此,这天晚上江迟景还是因郑明弈的事辗转反侧,一直到后半夜才勉强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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